一、楔子


焦躁的衝入宮中,平原君揮開試圖阻擋的侍衛。

抬頭望去,趙王瑟縮在豪華的王座上,無助的望著自己。平原君一陣嘆息,秦國大舉圍攻趙國即將屆滿一年,他國雖名義上出兵相救,卻都只敢止步住在秦營幾百里外,你看我我看你,誰有不敢先進攻。

圍城一年,邯鄲城內,城民已經易子而食,樹皮草根也紛紛掘盡。即使如平原君這樣擁有眾多資產的豪族下放出所有存糧,依然無法應急。

「王上,在這樣下去,趙國真的要滅了!」

趙王皺著臉,手扭來扭去幾乎要把袖子絞破,害怕的用眼神示意其他臣子表示點意見。

「我贊成讓君侯私出邯鄲去討救兵,總比坐以待斃好。」

「可是...萬一被抓到...」趙王吞了口口水,畢竟平原君是公眾人物,秦王秦將曾經親見過他的更不在少數,要是被抓到下場不堪設想。即使再大膽也不敢讓趙國最重要的相國就這樣出去,更何況趙王──實際上膽小懦弱。

「那也只是萬一!」平原君激動的朝著王座上的姪子喊。「危急存亡之秋,如果犧牲一人能換成內千萬百姓平安、易得社稷香火仍存,趙勝萬死不辭!」

邯鄲城上空,一道雷霆霹靂,彷彿呼應似的響過。

趙王被雷聲一驚,呆滯了半晌,才輒嚅著艱難吐出不成串字句。「一切......但憑王叔....」



二、心結


秦昭襄王42年、趙孝成王元年。

夜色澄如水,月來洗俗。

為替愛臣范雎報過往的致死之仇,秦王修書致趙,邀請匿藏范雎仇人魏齊的平原君入秦接受十日之飲的招待。






亭外花氣醉人,亭內酒香墮風。無閒雜人等吵擾,秦昭王自斟一盞,冷笑的望向來客平原君。

雖有四公子之名,趙勝卻是四人中最不出眾的,不但言談舉止再平常不過,甚至連貴族獨有的傲然氣息都不甚明顯。他既無魏國信陵君的堂堂儀表,亦無楚國春申君之氣度,更無齊國孟嘗君之知人善任。

有的,只是平凡,也正是因為太過平凡,所以連他可能有超越其他三位公子的地方,也一併遭人忽略了。

昭王把玩手中青銅酒杯,撫摸杯面精緻紋飾,飾上虎面猙獰,張牙舞爪有如秦國待他國的態度。縱使這些國家能夠多稱著一年半載,也依舊了然不出幾十年,秦國將吞併天下一統中華,因此眼前的人不過是替著他的國家多茍延殘喘個幾年罷了。

「君侯入秦多日,覺得如何?」

「...氣勢如虹。」

中肯而直接的回答。秦的氣勢之旺無人能擋,平原君是明白的。心中暗算,即使目前能夠與秦暫時抗衡,但是秦的臣民皆剽悍無比,戰鬥起來勢如破竹,對待他國方式殘忍不仁,六國若是不聯合起來抵抗,滅亡便迫在眉急。

平原君出神的望著杯中珀色,魏齊當初沒有斬草除根是錯的,一個殘忍的王加上一個暴虐的臣,那將是如何可怕的災難。而如今,秦國正是如此的君臣組合,怎能不另六國心驚?

彷彿讀的透平原君心思,秦昭王的冷笑多了三分嘲諷。

「本王再問你,君侯覺得本王的相國如何?」

平原君心中一頓,該來的還是躲不掉,他直視秦王,盡量使自己聲音平靜如常。「貴國的相國做事果決,心思細膩,趙某...甚至是趙國的相國,都無法比的上。」

「那你可知道,他原本可是魏國人、也就是你們三家之一的人臣?」秦昭王托著腮追加一擊,他想看看平原君挫敗的表情。他一點都不認為平原君是世人所說的那般見風轉舵、眼光短淺甚至貪圖私利。面前這平凡的人,能讓己動用武力逼迫、以國家安全相挾才肯前來,仍是不失點骨氣。

「趙某知道!而且他曾是趙某好友門下說客,曾在齊立功。」

「那他怎會狼狽的來到秦國呢?」秦昭王贏則的眉頭一挑,大笑起來。「雖說三家國大人多,自然不缺區區范雎一賢,不過如此對待一個能者,還真是幫了敝國一個大忙!」

諷刺至極的過往被這樣血淋淋攤出來說,縱使已知無可挽回,仍是讓平原君感慨。命運的陰錯陽差,讓魏國本可以重用的治國人才入了有如豺狼虎豹的秦國,早之日後會有與其如此發展,魏齊當初真該痛下殺手直接將范雎殺死,也好過讓他而今回過頭來對付魏國。

「想來君侯能夠明白我對范雎的信賴與肯定,那絕不亞於君侯對毛遂的重視!」秦昭王眼神飄忽,柔和中卻藏著戾氣。「本王意在何人君侯應該明白!」

錯開了秦昭王的威脅語氣,平原君的目光遠離酒杯更不在昭王身上,那焦點落在遠遠的他方,越過層疊花叢,穿透千牆萬城,直向故國趙的方向。

「哎...」一聲輕嘆,趙勝心亂如麻。

「君侯如何打算?」語氣加重,秦昭王有些失卻耐性。如此迂迴間接的要人,他登上王位來還真是少有的事。若非看再平原君深為前趙王之弟,為趙國持國支柱;趙國仍有百萬兵力,無法一舉攻克。他何需如此多禮?

昭王越思越怒,直覺一摔青銅酒杯。金屬撞在石舖地上激出刺耳的脆響,拉回了平原君的思緒。

「你交是不交?」

連敬稱都省了。

望著怒焰高長的秦王,平原君嘆了口氣。「大王要是想逼出魏齊的下落,何需如此辛苦,乾脆把趙某吊起來痛打拷問不就得了?」

「若我當真用對待賤民的方式對你,你恐怕更是不肯。」

「大王要替寵臣報仇,何必客氣?」

「你以為我當真不敢嗎?」

「趙某亦非玩笑。」

望著那正氣凜然的態度,嬴則握緊的手心一陣顫慄,身在敵營還如此不知死活!

「你如今身在我大秦境內,生死由我。」

「若是會懼,當初便不會來,既來之則安之,生死由命。」

「就算我不殺你,亦能讓你回不去趙國!」

「大王設宴召我卻以威相逼,天下會如何評斷大王?」

「那秦軍只好壓過趙國邊境,直指邯鄲。這樣,你也認為比交出魏齊人頭划算?」

「趙某一開始就表明過,魏齊不在趙某家。即使在,趙某難道就沒有勇氣保護自己的友人麼?」

秦昭王聞言倏地站起,雖然心中早有準備,卻沒想到平原君不知變通至此。望著那依然堅若盤石的眼神,嬴則冷笑。「予你思考兩日,兩日後你若仍堅持,休怪秦對趙揮兵!」說罷甩袖便走,絲毫不給平原君再開口的機會。

一旁的侍衛不知何時靠攏過來,沉默著望向獨坐亭中的貴客,身上沉沉的鐵甲閃著陰冷光芒,銳利戈尖朝前,示意平原君必須回到囚禁他的華室中。無論他在趙國怎樣財多勢大,入了秦國,就是階下囚,只是囚室比較豪華罷了。

平原君順從的站起,拍拍身上的塵土。他無意與秦王硬碰硬,畢竟那樣最後受損的仍是趙國,他背負的不僅僅是趙王的信任,更是眾多趙國人民的生命。

望向遠方趙國的方向,即使看不見邯鄲的炊煙,思緒卻隨著風裊裊飄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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