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雨其濛

紫苑透過書列隙縫偷看過他很多次，與視線同高的那列，書的長度剛好足夠露出一截空隙讓他窺視對邊。

店內陳舊的書排列整齊散發著獨有氣息，店面狹窄，他透過陽光照射下輕揚的塵影，捕捉著對方在櫃台前慵懶的種種動作，時而沈溺書頁之中，時而伸個懶腰戳戳一旁的鼠籠，時而將目光投射而來，彷彿注意到紫苑顯然看直了的傻樣。

每當視線交擊，紫苑總是先低頭的那方，對方嘴角輕勾的弧度是那樣迷人，看穿人心似的笑意總讓他有股胸口被猛搥一記的窒息感，迫使他低下熱度飛昇的臉龐慌忙將身子埋入書架後方。

──老？老？奇怪，不在嗎？

──老他欠債跑路了，你最好別說認識他，免得一起被盯上。

──咦咦？那你是？

──他的債主之一，這店他抵押給我了。

雖然從第一次見面就被擺了一道，卻絲毫沒有減損紫苑昂揚的好奇心。確認原來的老店長只是身體不適，所以將生意清淡的書店交給養子管理之後返鄉休養，紫苑鬆了口氣，也難免有點埋怨對方何必故意嚇他，卻反被挖苦太容易人云亦云，隨便說說得話居然都信，未免毫無防備的緊。

對於這樣的嘲笑，紫苑只能聳聳肩苦笑帶過，畢竟只是個無傷大雅的玩笑，若是認真計較就未免過頭，也不合於他的個性，況且這還只是開端，自此之後的『玩笑』還接二連三著來。例如在校內見面時刻意高喊陛下您的貢品今天會到惹來各種注目眼光，或者在他知道對方喜歡歌劇之後興沖沖想分享點新知卻被打槍山頂洞人都知道，要不就是像對方詢問文學問題時連連被對方皺眉著推開邊喊作者已死就是因為有你這種讀者，以下族繁不及備載總之寫起來三天三頁寫不完，只有件事情無須多言，就是兩人莫名熟識，也莫名親近起來。

後來，紫苑才想起來，其實兩人有修過相同的課，只是對方實在蹺課太兇，又都是坐在最後一排靠門口的方便開溜位置，甚至不喜歡的課只在期中期末考才不怎甘願的出現，與他這個連通識課都坐第一排認真寫筆記的乖學生自然毫無交集。

他當然不是沒問過，對方翹這麼兇怎沒被老師點名到？或者沒聽課又怎能考試都過關？對方似乎覺得這問題極度愚蠢，先是噗哧爆出笑聲，然後反問你該不會都全勤吧？還是說只請病假？真是太乖巧了不愧是全校第一名，教育當局該請你去拍宣傳短片以正視聽。

於是他再也不問了，不過、僅限於這個問題。

──所以從今天起你是店長囉？

──可以這麼說，怎？你看起來很羨慕，全校第一的優等生原來志願是當舊書店的店長，這真讓我意外！

──被發現了，這裡很有趣很多奇妙的書，讓我常常想待著不走呢！

──少爺，別人挖苦你時麻煩覺察點，好嗎？

對方長得很漂亮，這是紫苑一開始就注意到的。

說一個男性漂亮實在有些微妙，然而套在對方身上卻一點都不奇怪，甚至還不足以形容。只是以紫苑對文學貧乏的認知，除了漂亮、美麗、很迷人之外，已經無法再擠出更精闢的形容。

對方似乎也很習慣於接受這樣的恭維，甚至撩著耳鬢的垂絲機會教育他，世界上還有成語、俗諺、修辭等方式可以讚美他人的美貌，想增進語文能力不妨從稱讚他開始練習，他願意犧牲小我成全紫苑悲慘的語文能力提昇大計，就當是為自己平日口業造太多避免下地獄所以積點陰德，說畢之後似乎期待紫苑稍微反駁一下，沒想到紫苑只是認真的點點頭說我也覺得你講話有時真的好毒，不過一針見血都直接說要點很好很不錯…啊、是一針見血沒用錯吧？

對方聽完直接把手中的筆折斷，輕描淡寫笑稱頭痛想趴著睡覺，你愛當店長是吧？給你過個癮當一日店長，我睡覺時店給你管，然後就理所當然的撇下紫苑，大搖大擺晃到書櫃後面的小房間休息去，讓還狀況外的一日店長上任的措手不及。

突如其然的變化讓紫苑呆楞了幾秒，隨即恢復鎮定。當店長就當吧！不過就是收錢、找書之類小事情，拜過人的記憶力所賜，這間店裡所有的書名和位置他都牢記腦內絕對不會弄錯，至於收錢算帳這種加減乘除更是不可能難倒他，想來當個臨時店長也挺有趣，就認真上工吧！

他滿懷期待的坐在櫃台上，端視著店外來來往往的人群，期待有著第一位客人上門來買書。只是這店實在地點微妙，雖然座落在兩人就讀得大學對邊巷內，卻是夾在兩列餐飲店面之間，人潮彷彿以此店作為分水嶺，往兩旁流去就是不進店裡，讓紫苑望穿秋水就是沒半個人上門。

──可是我是真心覺得這裡很棒。

──得了，這種狹窄的小地方哪邊好？愛看書你可以去圖書館，還有沙發、網路、冷氣跟正妹工讀生服務。

──我覺得你比那些工讀生漂亮多了，也更吸引我！

──看來您不止語文能力需要加強，察言觀色能力也該惡補。

總算盼望到了一個客人上門，只不過此人看起來似乎不是要買書的。

來人一頭黑色長髮批散，寬大不合身的衣袖隨意捲起露出底下小麥色肌膚，性別方面則難以確認。一進門發覺坐在櫃台上的不是要找尋者，眉心深深皺起惡聲惡氣問紫苑那個漂亮臉的坑爹貨呢？

紫苑雖然不太理解來者怒氣何來，仍是維持一貫笑容與禮貌並行的策略，答以店長休息中自己正代班，有事可以交待他轉達，自己一定會一字不漏帶到。結果來者絲毫不領情，嚷嚷著要對方立刻出來面對，躲起來的不是男人雖然他本來就也不是人是隻臭老鼠，聲音之大惹得兩旁店家與客人無不投以關愛的眼神，素來愛好熱鬧的群眾圍觀指點讓紫苑尷尬不已，忙把對方拉到店內還奉上杯茶要對方有話好說。

結果對方大約已經罵完身心舒暢了，只接過茶仰頭一飲而盡，姿態頗有古來烈士出征痛飲的豪邁，然後用力放下杯子，指著紫苑要他轉達：老鼠這混蛋，社團公演的練習和預演翹光光就算了，明天正式演出要是敢又放大家鳥，大家決議要扒下他褲子鑑定到底還有沒有鳥。

紫苑點點頭複誦一次，包含標點在內一共51字絲毫不差，保證完整帶到，然後有些疑惑也有些認真的回應，老鼠褲子裡沒有鳥，但是男生該長的都有，自己看過的可以作證。此話一出對方噗的一聲罵了好大一聲的髒話，換上同情的表情拍拍紫苑肩膀，要他看開點天涯何處無芳草何必單戀死老鼠，跟這人勾搭上本來能上天堂都得跟著下地獄，三思三思！然後就搖頭嘆息著走出店面。

望著對方的背影以及店外完整收聽的觀眾曖昧眼神，紫苑似懂非懂搔搔頭，男孩子上廁所難免互相鑑定，錯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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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考前系鴨梨大◢▆▅▄▃崩╰(〒皿〒)╯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