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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沒有看余華,說很久,其實也不大正確,因為實際上余華的書最有印象不過也就一本《鮮血梅花》,後來印象中看過另一本,覺得沒那麼刺激,沒看完就又默默還掉,因此這本可以說是認真看得第二本也不為過。

用十個詞彙說中國,範圍可大可小,可夾雜故事也可以單純散論,畢竟是那個年代出生,余華的主題依然不脫文革經驗,或許有人要質疑了,那麼多事情可說,這些大陸中生代的幹麼非一直念念不忘文革不可,然則人生最精華的成長歲月都是在那麼特殊的環境下度過,文革不僅只是時代傷痕,也已經變成這群作家取之不盡的經驗來源,使他們的觀點有別於其它國家同年代出生的人,無怪乎李銳認為文革就是中國的奧許維茲。

說回余華,過去並未特別關注,看了這才知道余華早年何以那麼愛寫暴力血腥,果然是和出身脫不了關係,生在醫生家庭,從小在醫院裡看慣血和死亡,又在天天上演武鬥的大街晃盪,真實上演的鬥毆比電影裡精彩不知幾倍,然而長期看著這樣的畫面成長,又沒有真正加入其中,被壓抑下的刺激只好靠寫作抒發,以心裡學來講,這應該就是一種自我療傷的方式吧!不斷把看過的聽過的轉化出來,直到再也無法寫出為止,余華和蘇童都是如此,用著無邊想像慢慢化解心中長存的那份恐懼、驚嚇、噁心、憤怒。

這當然會讓人想到拉岡所謂在意識活動中,尋著殘留的無意識衍生物可回溯到無意識壓抑的起點,而〈領袖〉一篇提及當代通說會將共產黨視作母親,也很難不聯想到中國文化深層結構中的母親缺席與欲望,近年反彈的女性主義神話學渴望復興女神(地母)意象,然後就又可以運用賤斥理論大書特書一番,將母體追尋連結上文字釋放被壓抑的恐懼。

說起恐懼,〈人民〉提到六四,對於這樁已經相當遙遠的血腥事件,我卻是有印象的。小時候家裡有訂小牛頓雜誌,除了自然科學,書末都會有一個短篇故事,搭配點插圖,大部分的故事看過也就沒有印象了,然而有一篇卻是牢記到現在的。記得畫面是在上方,以藍色為基底的圖,畫著一些扭曲的臉,以及坦克車,詳細字句不復記憶,但是印象中是一個他者在告訴聽眾天安門事件的經過,學生肉身橫躺,坦克就這樣無情輾過,那樣的敘述對於一個國小三四年級的小孩來說,太過於恐怖,以至於後來翻到那冊我都會跳過,卻又惦念著想回去看卻沒勇氣,一直到後來年紀增長,回想起來才知道那不是故事,而是在寫天安門事件,雖然不太理解牛頓編輯部是以何種心態將這麼恐怖的事情放在給小孩看得雜誌中,然而那恐怕是我記憶中可以追溯對於中共歷史感興趣的一個契機,恐懼排斥卻又難以脫離。

僅能與那個大時代遙遙相望,隔著海峽自以為相對清醒的俯視,有過那麼多傷害和痛苦的一大群人,到底是怎樣從精神深淵中挺過,迎來改革開放的另一個金錢深淵?經受過得迫害和仇恨之後到底還能不能信任人性,重新走向柔軟的真情?或許,這些就是我一直著迷於尋求可能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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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對於那些偉大作品的每一次閱讀,都會被它們帶走。我就像是一個膽怯的孩子,小心翼翼地抓住他們的衣角,模仿著它們的步伐,在時間的長河裡緩緩走去,那是溫暖和百感交集的旅程。他們將我帶走,然後又讓我獨自一人回去。當我回來之後,才知道他們已經永遠和我在一起了。--〈閱讀〉頁85

每個人在其一生裡都有無數的欲望和情感不能表達出來,現實環境和個人理智壓制了它們。可是在寫作的世界裡,這些受到壓制的欲望和情感可以充分表達出來。……寫作會讓一個人擁有兩條人生道路,一條是現實的,另一條是虛構的,他們之間的關係就像是健康和疾病一樣,一個強大起來的時候,另一個必然衰落下去。--〈寫作〉頁124

我想,我們真正的悲劇也許就在這裡:無視貧窮飢餓的存在,比貧窮飢餓還要可怕。--〈差距〉頁186

當他人的疼痛成為我自己的疼痛,我就會真正領悟到什麼是人生,什麼是寫作。我想,世界上可能在也沒有比疼痛感更容易使人們互相溝通了,因為疼痛感的溝通之路是從人們內心深處延伸出來的。--〈後記〉頁3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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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非霏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