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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我並不是真的那麼渴求死亡。

我躺在K懷中,他的心跳是那樣穩定,就如同健壯的人在步行一般,每一腳踩下去都是那樣紮實。不像我的脈搏,總是虛弱的,彷彿只要捏緊那青紫的血管就足以要我的命。

「下次不可以在抽了!」K抽走了我口袋中僅剩的幾根煙,在我眼前晃了晃,收進他自己口袋。

我不以為然的嘟起嘴,身手去搶回一根,塞回自己胸前。K在我頭頂輕敲,那溫熱的唇掠過我冰冷的臉,無法茍同卻寵溺萬份。

「聽到了?」

「聽到了...」

彷彿是熱戀的人一般,他的舌在我齒間滑動,可是我並不是真的那麼喜歡他。我明白我只是因為需要被強烈佔有的關愛著,所以才任由他這樣對我好。我是自私的,只是想要被人寵愛,並不打算付出任何東西。



有異於平常,我搭上了反方向的電車。那是通往海邊的電車,雖然不知道為什麼我會搭上這班電車,但是心理完全沒有要下車的意願,反而順著電車細微的震動,閉上雙眼。

火車最終站會靠近河的出海口,過去只要搭上船,就可以到達近海。現在因為輻射過度強烈的關係,海岸邊幾乎已經是沙漠化,海岸受到不穩定的海潮影響而節節倒退,原本適合海邊生長的植物倒是變成了一般平地隨處可見的嬌客,或許哪天地底都可以長出仙人掌也說不定。

閉上雙眼時眼前並不會真的就一片黑暗,還是會有一些光點在跳動。那些光點在我眼前拼湊出窗外過去的模樣,自高架的電車鐵軌下,有著茂密的行道樹,還有各式各樣和鐵軌等高或超越的建築。過去的車上也不是這樣冷清,而是擠滿了各式各樣的人潮,有打著盹的老婦、頻頻外望的外國人、吱吱喳喳的女學生,還有滿頭大汗的上班族。

「你是第一次撘電車嗎?」

「是的...你怎麼知道?」

「第一次撘電車的人都會這樣,東張西望,頻頻看著票深怕它掉了!」

「你在觀察我?」

「可以這樣說!」

那是擁擠的電車上第一個對我微笑的人。母親到廁所去了,我一個人茫然的站在電車門口,抓著中間的扶桿東張西望。她就坐在門口的座位上,穿著燙的平整貼身的制服,百折裙顏色鮮明嶄新的彷彿初穿,手裡持著小記事本,耳上還掛著新式MP4。

「你是高中生?」

「我...剛要上高一。」

「我要高三了,不過我不打算考大學,所以沒有壓力。」

她撥了撥長髮,我才注意到耳機後方有著偷偷發亮的小閃光,那樣嬌巧的耳環從未見母親戴過。我不知道該跟她說什麼,面對陌生人我是害羞的,尤其還是一個五官精緻的女孩,對於青春正勝卻未見世面的少年來說,要他能夠直是著她侃侃而談真有點為難。

「不考大學?為什麼?」

「你考上後要做什麼?」

「考上後...讀書...社團...繼續考研究所。」

她笑了笑,答案在她預料中。「然後呢?」

我張口結舌,努力思索答案。「然後...我喜歡資訊,我想去寫程式...聽說很賺錢...」

「賺到錢後呢?」

「錢...可能去環島吧...我喜歡海,很喜歡很喜歡。」我笑了起來,長這麼大,我從未出國去玩過,連國內都因為父母親工作繁忙薪水卻低的緣故,也沒有什麼機會到處看看。

「海嗎?」她取下半掛著的耳機,認真的聽我說話。我注意到她的記事本封面是海岸,卡通畫風的海岸有兩個小天使坐在海灘上,其中一個還帶了墨鏡,太陽則笑出了紅紅的臉頰。

「這列電車直搭下去,到最終站不就是出海口了嗎?」

她點點頭「那你可要動作快了!」

「啊?」

「或許...很快就要沒機會、來不及了...呢...」她落寞的低下頭,掛回耳機不在理我。但是我還沒有搞清楚她到底說了什麼,我想弄懂。我朝她伸出手。


一個晃動,什麼都不見了。現在只剩下我一個人坐在車廂,因為快到達終點站了。

越靠近海岸邊越不會有人,連出海都已經沒有辦法。海岸邊只剩下軍事性的基地比較會有大規模活動,畢竟是全國戒嚴中,雖然再這種時代選擇海岸登陸作戰是一種愚蠢的自殺行為,但誰也不能保證會有瘋狂的國家趁著這樣全球浩劫的時候進行無意義的侵略行動。

踏下了電車,我下意識的摸了摸包包,再度想起自己忘了帶防曬劑,我突然想笑,或許我是故意不帶的,因為我知道今天我不回地底,要來海邊。天已經快要亮了,輻射量將開始增加,直到中午會達到最高,一直到太陽西沉之後才會逐漸降低。不過我的身體已經無法承受輻射了,只要比夜間多一點點的量就可能讓我和母親作伴去。

四周都是陰暗的,只有天邊一點亮。

凌晨4:57。

雖然過去只來過這裡一次,卻清楚記得出車站後該往哪個方向轉,該往哪條巷子鑽。河口過去是繁華的老街,一年到頭都人潮洶湧,觀光的考察的閒晃的都有,依稀記得那次來時興奮的拿著射氣球得到的獎品到處鑽,看著店家用詭異的外文跟外國觀光客溝通。

夜晚將盡,僅存的住戶都已經拉下了房門,準備往地下室躲去。街道上空空蕩蕩,遠方已經浮現了一點點的亮度,我站在還堅守崗位的街燈下,仰望撲向燈光的飛蟲。

它們跟我一樣追尋的是一種快感嗎?

凌晨5:16。

我鑽出狹窄的街巷,看到了防波堤。海浪釀著金色在率動,遠方太陽已經逐漸往上爬升。那是我印象中的美麗光芒,五年不見,美麗如惜。心臟跳的好快,摸摸臉頰,我又發燒了。這次就徹底一點燒吧,連我的腦袋都燒到乾乾淨淨好了。

早上5:37。

太陽升起是用跳躍的,之後有如再衝次般急訴竄動,猛然光芒四射,整片海面都波濤洶湧起來,風呼嘯過我的耳際,帶了海水的鹹味。我緩緩摸出最後一跟煙,點燃它,放到嘴邊,深深的吸入那薄荷煙香,白花花的煙灰立刻落了一地。

K的笑容躍過眼前,或許我還是有一點點喜歡你。制服女孩說的來不及我明白了,只是我來不及告訴S,我明天不能上班了,後天也是,還有大後天,S應該會很生氣,很生氣的要我請他吃很多頓大餐來償還吧?

早上5:40。

『東の空 太陽昇るとき 海神の輝く道を進め 遠い日の記憶たどって 生きる者達は海へ想いを馳せる 水平線どこまでも続く…』

彷彿是殉教的獻祭者,我緩緩的跪了下來,伸出雙手,迎向陽光的方向,擁抱過量輻射,等待死亡女神的撫摸。

『馳せる想いは風に乗って』

閉上雙眼,眼前金光閃閃。

++

「你差點就死了!」

「...嗯。」

「J!你有在聽嗎?」

「我聽著呢!」

K嘆了口氣,我不懂他追著我到海邊做什麼,還硬是把已經昏迷的我扛回地底,難道這不像撿了一個輻射廢料?

「你笑什麼?」K摸著我的額頭,體溫自我的額頭傳入,好溫暖,跟陽光一樣。

我抓住他的手,緩緩移到唇邊親吻,我還是沒有告訴K我在海邊想到的是他的笑容,反正他應該懂,既然他都會懂那我多說幹麻呢?

我茫然的看著K走過去打開窗戶的背影,窗外以黑色危基底,點綴上許多虛偽的人造光,雖然是深楚地底,人類依然依戀著太陽,所以偽造許多替代品,卻更是掩飾不了渴望回去地表的心情。

「我說你阿,真是個半調子!」K轉向我,古龍水香氣依舊。「不論距離活著或死亡,你都只是個半調子。」

「是這樣嗎?」我聽了,忍不住放聲大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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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神奇的結局...(遠)
覺得J死掉未免太可笑,所以給了他更荒謬的結局。
其實J到底在等待什麼連作者我都不清楚,但是J在等待,等待一個不知道卻似乎直得等待的東西。
很"等待果陀"的感覺(笑)
這次用的歌是KOKIA吉田亞紀子的"ネシアの旅人~海と風と人の唄"
正式因為不論距離活著或死亡只是個半調子,所以才會活在這個世界上吧,這不啻也是一種中庸之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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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非霏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1)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