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lose

漆黑的地牢中,瀰漫著死亡的腥臭,昂然挺立不跪的男人依然氣勢十足,彷彿隨時都能出手抗議命運的不公。但是一旁的獄卒早就不耐煩,縱使曾是朝中第一等的大將,是邊疆駐守的偉大功臣,如今陷身囹圄,也不比其他罪犯高尚多少。

「喝吧!別浪費時間!」

蒙恬瞪著眼前冒出詭異甜香的毒酒,想要一掌打翻,卻被鐵鍊扯的連連後退。獄卒見狀發出轟然大笑,那鐵鍊正式為了鎮鎖像他這般通敵造反的武將所用,以精鋼緞鑄,千年不壞,末端深扣三呎厚度牆內,任你是力大如神都插翅難逃。

「我何罪之有?」蒙恬憤怒的吼著,眼中雜著血絲。這班無知的小人,隱藏皇上駕崩的消息、偽造聖旨逼死太子,現在把刀口對到他頭上來了,他竟然無法抵抗,他這樣算什麼鎮國大將、算什麼一國棟樑?

命運怎會是如此諷刺的一個東西?蒙恬絕不是那種會謙卑的對著這一切說「好吧!是了!」這般順從語言之人,他仍有心一搏,只是時勢以不利於他。

「殺了你是為了國家著想啊!你這只會打仗的老粗人,說了那麼多大道理你也不會懂,還是別浪費大家口水了吧!」

趙高派來的使者涼涼的坐在一旁等著看他踏入黃泉,就要歡天喜地的去回報,哪還想跟他多磨下去。獄卒有了人撐腰,更是群起鼓譟,他們除了折磨人,最擅長的還是刑求人,管他大將小官,現在當朝的是趙大人,他說了要蒙恬死,誰會不樂的邀這功勞?「你要是再不肯死,我們只好親自動手啦!」「快喝啊!聽說毒酒入腹前是甜的阿!」「還是你想要先享受一下?」

蒙恬看著眼前群魔亂舞的景象,心中生起一絲悲涼。皇上啊皇上,這就是你所謂的千秋萬世!殿下啊殿下,這就是你放手的真正原因?

耳邊響起了幻覺,那是過去在邊疆的長城牆頭,少年溫柔的唱著來自都城以南的流行小調。『山有扶蘇,隰有荷華。不見子都,乃見狂且...』閉上眼睛,似乎邊疆刺人的風都跟著便柔和了,每次每次,他唱不出口那樣溫雅的小調,卻仍會在心中接續的哼著接下去的曲調。『山有喬松,隰有游龍。不見子充,乃見狡童...』

「我這人...果真不夠明智...」蒙恬想到了什麼突然笑起來,他嘆了口氣,罷了!人生自古誰無一死,只是這樣不明不白死在冤獄裡實在是很窩囊,否則他到也不是真的有什麼遺憾,反正─殿下都先去了。

「拿來!」沉穩的態度和之前截然不同,獄卒雖然有些驚訝,但被蒙恬那股毅然的氣勢鎮壓住不敢再造次,將毒酒遞到他手上。

服侍了大秦三代,也不枉矣。明明手握三十萬兵力足以背叛卻未發兵,反而選擇任人束縛於此,無論是對是錯,最後一步都已經無可避免的來臨,接過毒酒,這就是蒙恬的最後決定,他寧可是自願就死都不願被人強逼灌毒,他尚有尊嚴值得捍衛。

仰頭,吞落。最後一刻,在呼喚誰?

「...蘇......」

那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直呼其名。如果真的有錯,或許就錯在愛上他。

山有扶蘇,隰有荷華...



++


幾乎是被放逐的方式趕出來的,扶蘇灰頭土臉的來到邊疆,美其名是來監督鎮守,但是誰都知道是因為觸犯了始皇帝所以太子被無情的逐出都城那片繁華,墜入十里茫茫大漠,每天面對的除了放眼黃土一片,就是用人命堆疊出的長城。

那日在宮內的叫囂依然由在耳邊,扶蘇嘆了口氣,父皇不顧民生存亡,藐視名儒古籍,竟然大舉焚書坑儒好統一思想,在他看來那根本就是毀滅文化、愚民政策。況且天下未定,百姓未安,如果繼續這樣徵調民工修築長城,只會累積民怨,輕則民心不服動盪不安,重則天下大亂叛聲四起。

爭執沒有結果,甚至勝負早定。太子句句肺脯之言打不動父親的心,皇帝認定了太子心智不成熟尚不足擔當大任,個性軟弱難以承擔治國大道,命其至上郡協助駐守併監督長城製造,接受邊疆嚴酷環境的考驗和洗禮,直到皇上再次點頭方可返都。

「我真是軟弱...」

「殿下不是軟弱,是仁慈!」

蒙恬響亮的聲音在扶蘇身後響起。扶蘇回過頭朝蒙恬苦笑道「那不是差不多嗎?仁慈與軟弱,常僅有一線之隔,實際上沒什麼差別的!」

「有差!至少在軍事上來說是如此!」蒙恬微笑回道「仁師之軍不濫殺無辜,順天應人,弔民伐罪,是師出有名且點到為止。若是軟弱之師,則是一遇敵則兵散將逃,無心抵抗,是軍情上最為人不齒者。」

「你的意思是差在有心無心了?但是心有餘而力不足時,又該如何是好?天時難逆,父命不可違,縱使是對的,我又能真的去跟父皇造次不成?」

「非是如此,做人子總有需要勸諫父母的時候,該怎麼做殿下書讀的比末將多,應該比末將明白的。許多作戰非一戰即可得勝,需天時地利人和,更需一股拼勁。」

聽到蒙恬的鼓勵,扶蘇露出了笑容,他明白的,若不明白他現在又豈會在此?

「可惜父皇最討厭儒家那一套呢,已經全燒了,縱使我已熟稔於胸,又焉能隨意取出任意使用?」

「據末將所知,最上等的兵法,並非硬碰硬,而是用計與之婉轉周旋。不能明用的,誰說不能暗用?皇上不同意的,縱使坑盡燒滅,又難道沒有人像殿下這般有心人?」

「你這是在解我苦痛,還是在增我心愁?」扶蘇垂首,思緒延長城下的馳道,直奔回咸陽那四方幅奏、繁華空前的大都。

風掀起滾滾砂塵,也掀起悠悠的愁。

「末將不敢!」

「哪裡不敢,你都已經講的大逆不道了還有什麼不敢?還是你真的以為將在外可不授命?」扶蘇開玩笑的說著,邊攏著垂落的髮絲,邊疆風砂大,常吹的他直流淚,可要早點適應才行,否則日後還有好長的日子得待在此。

蒙恬肅然立於一旁,他一值都是以充滿敬意的眼光看著這位將要繼任天下的準皇帝。他深知扶蘇絕非軟弱之輩,他的仁慈是對天下百姓的愛護之心,他的善良是不忍蒼生無辜的疼惜之意。他要一個和平、安祥的國家,不是酷吏充斥,也沒嚴刑峻罰,更不會有妻離子散,也絕無言論箝制。

他知道扶蘇身上潛藏著耀眼的光芒,他擁有敏銳的洞察力與出色的指揮才能,只要給予他適當的引導,和足夠的權利,他絕對足以使秦的盛世長長久久。只是這一切,都被他那位偏激的父親阻擋掩蓋,透不出半絲明亮。

只要始皇在位一天,扶蘇就沒有施展的空間。

「真可惜...」蒙恬小聲的說著。

雖然三代仕秦,可是他並不會完全就只對主子愚忠。他是軍人,勢畢終生只能在沙場上打滾,朝中那些鉤心鬥角離他有點距離,可又不是完全無關。他希望的是能有一個賢明的君主,能夠正是他的功業,縱使他遠在邊疆也能對他深信不疑。他現在的這一切都是他自己打拼出來的,但也是建築在君主的喜怒之上,握有三十萬大軍就如同用手輕握刀刃,他可以返持以刃禦敵,亦可能因為刀刃就在掌心而不小心傷到自己,而這一切都要看遠在咸陽大殿上那萬人之上如何裁決。

當今皇上的喜怒極端,個性暴戾,施起嚴刑毫不手軟,如果哪天懷疑起邊疆將士們的忠誠,一只諭令下來,誰又能倖免?

如果皇帝已經是扶蘇,或許自己就不需要如此提心吊膽了?

扶蘇似乎明白了蒙恬想表達的,若有所絲的微笑。「其實我明白的,父皇並不是討厭我,他只是想要磨練出一個更果斷、更剛強的我。」

「況且你說了,即来之,則安之。守邊亦是對國家意義重大的一環,我如果連這樣都無法勝任,又怎能接掌為一國之君?」

遠方的監工發出了暫時准許休息的吆喝聲,扶蘇踏下了牆頭,往民工聚集的地方走去。雖然之前匈奴已經被趕出了幾十里之外,但是越是接近了秋高氣爽,就越是需要提高警戒,那時的草正茂、馬正肥,常是匈奴大批來襲的季節。若不加緊趕工,把這一整段的新城牆修畢,拖越久就越危險。

即来之,真能安之嗎?難也。

邊疆爭戰從未停過,只要匈奴不放棄長城框住的那個肥沃之地,就會一而再再而三的前來,婉如未能除盡根鬚的雜草,只要一季春風又過,即能再次捲土重來。

築城的民亂亦未止,民工都是各地強徵調來的,再加上許多還是有罪在身的人遭發配置此,各路人馬五味混雜,有心無心都被鼓舞的意志堅定,頻頻傳出暴動。

安,究竟何在?

至少扶蘇很清楚,暫時,這裡不會有。以後,還看他造化。

-----------------------------------

找到了之前塞的不知去向的毛衣們
天氣別太早回暖啊!
去年買的新衣服都還沒穿咧XD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雨非霏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1)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