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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去對於李銳並沒有特別喜好,或許是把他與曾任毛澤東秘書的另一個李銳弄混了導致有些見地在,也可能是因為第一本看得作品是《萬里無雲》所以有些嚇到(對貧農粗鄙的直率描寫看多實在倒胃),另外就是他的妻子的書更加搶眼吸引人。

不過《舊址》的確是足以讓我改觀的作品,悲歡離合凝聚在一個城裡,大時代變動之中已經令人麻木的聚散,在冷峻的筆調之中反而更顯得多情。

後記裡李銳不說別的,只說了白馬非馬的荒謬與真理,很多的東西追尋到後來卻只是一場鬧劇,文革是、白色恐怖是、很多很多自以為是的理想都是,可是人不會停下,每個當代執迷於變動當中的人都以為自己正在為新時代創造點什麼,非得拋頭顱撒熱血到最後才會明白什麼都不是真理,白馬不是馬,真理不是理。

所以李乃敬在幾次生意中生死交搏撐起九思堂,平靜接受卻永遠無法搞懂結束的方式為何如此不值;李乃之在前半生瘋狂的頭身革命之後,被打斷肋骨的子彈切割出了荒謬的後半生;李京生尋覓了姑婆思思念念的銀城卻只找到一片人心與故址的荒蕪。

什麼都沒剩下,濤濤大浪過去了,來時無路去時亦無路,在這片荒誕之中,那個自毀容顏發誓終身不嫁的紫痕,一次又一次驚動銀城,最後穿著華麗的消殞於混亂之中,竟可算是唯一的善終,到此鬧劇堪稱達到高潮。

沒有明說這是寫誰的故事,因為這可以說是國民黨興起到敗走、共黨高揚旗幟直到文革毀壞之後,任何地方都能發生的事情。類似的故事先鋒作家們已經檢討過太多,看久都能預測可能的發展,卻又忍不住為那個時代的人悲哀。

或許是湊巧,也或許是那個男人死絕的時代,女性反而都被迫成為堅強的支柱,當男性在社會中或瘋狂或頹敗,撐起風雨飄搖的家族的唯有女人。舊址》中李紫痕、李紫雲、白秋雲幾個女性展現出了驚人的堅韌,除了血緣姻緣使她們相似,更重要得是那股義無反顧更讓她們比男性們更加亮眼且令人敬畏。

李銳的妻子蔣韻在《櫟樹的囚徒》中推演了相似的情節,只是她更加直接,將軟弱或自私的男性們排除開來,以女性貫串了整個家族,同樣以尋根的孩子開場,只是那尋根的人物性別置換,強調著傳承記憶,卻跳開常見的男性視角,改由女性承繼起家族中不能言說得那些秘密歷史。

可想而知也是悲壯的,過往最常被男性書寫得正妻與妾侍爭寵,往往都被男性過於理想化,以為女性能夠在教訓束縛中學會容忍寬大另一個女人瓜分她的世界,共同相處於男性撐起的世界。然而蔣韻給了女性們另外一種解答:這個男人當真有好到值得我們兩個這麼好的女人彼此為敵嗎?

沒有答案,自在心中。然而逃脫不開得,仍是原鄉刻印與血脈相傳,李京生或甘願、或不甘願,回到銀城替姑婆拍下舊址石碑,范天菊或怨恨、或無恨於母親蘇柳,可是她仍然回頭張望沃城和樸園。

沒有什麼被驗證,不過是明代王守仁早已點破的那個真理「天理就是人欲」,家族、感情在一時的激情之中或許能夠麻痺,卻終究不能成為唯一,也因此敘寫家族的故事無論放置何種背景,都同樣深入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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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非霏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