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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P達亞,長篇未完


石塊落下時巨大嘈雜聲響,驚得一群原先停在城牆上休息的鳥兒亂飛。
這幾天,這種施工中的聲響從早到晚不規律的響起,期間不時穿插著工人振奮精神的吆喝聲。
由國王所下達的全新王都水利工程,正風風火火的開始進行,水利工場總監薩拉邦特將軍總是一大早第一個站上城頭,居高臨下的審視以護城河為核心,放射向四面八方的新水道挖掘進度,緊接著上工時間一到,所有工人便按照分組開始奮力的揮動工具搬運石塊。
早就苦於供水斷續的王都居民對於能夠全面改善用水自然是樂觀其成,因此雖然施工關係造成生活上的不便,但相較起之前的戰亂,這一點點的不便利便不足掛齒了。
「解放王真是了不起啊!能夠想到比照歐克薩斯的灌溉渠道,把葉克巴達那的用水管道修復又新增。」
「希望能快些蓋好,我們那區之前只有幾個取水口,以前要洗衣服可是麻煩死了,聽說現在會新增兩倍,真能這麼好?」
「管他呢!肯定比以前日子好的!幸好我當初逃得快,沒被魯西達尼亞混蛋給怎麼著,現在才有命來享受自由的新生活。」
「就是啊!感謝解放王,告訴你們啊!我現在最喜歡從主人手上拿薪水時直盯著主人那張臭臉看,想想他以前怎樣天天揍我,現在又怎樣不得不給我薪水,哎呀那個爽快勁你們明白的哈哈哈!」
幾名新自由民嘻嘻哈哈的大聲閒聊著邊從城門前的大道走過,雖然言詞粗鄙,但因為獲得了前所未有的保護,能呼吸上無所束縛的空氣,使得他們一個個面色紅潤,連走路步伐都顯得精神十足。
然而,這樣的對話在原自由民們聽起來自然是相當刺耳,駕著馬車路過的潔瑟敏也不例外。即使馬車木輪喀咑喀咑的滾動聲音大到幾乎壓過新自由民的後續對話,她還是忍不住皺起眉頭在心底暗罵不休。
『下賤的奴隸,得點便宜就賣乖了,你們除了趨炎附勢外還會什麼。』
但她沒有停下催促馬兒向前的手勁,不斷拉扯甩晃著韁繩,讓馬車以粗魯的速度從新自由民身邊闖過,沉甸甸的車廂飛快衝過道路,激起一陣塵土煙灰飛揚,嗆得那些新自由民連連咳嗽不止。
這樣小小地報復讓潔瑟敏感到舒坦許多。她用眼角餘光飛快掃視了一下那些過於囂張的解放奴隸後,哼笑著甩了下頭讓垂到眼前的髮絲向後飛起。
只是這快樂沒持續幾秒,幾名守城門的士兵已經在不遠處城門前兩側揮舞著長茅示意她減速。
「停車受檢!」面無表情的城門守兵朗聲喊著。
戰後畢竟有安全需求之虞,王都四面八方城門出入的檢查變嚴格了,無論是商隊的車輛,來去無定的流浪民族車隊,還是一般進出城的民眾,都有被檢驗的必要。
已經早就知道規定的商隊車輛紛紛勒馬減速,零星的商販也都自動將板車推入檢查的行列,有些狀況外的出城者不明究理想硬闖,都被士兵揮舞著長矛趕回檢驗隊伍當中。
見到士兵持著武器走上前,潔瑟敏下意識縮了縮身子面露恐懼。雖然這樣一看到檢查就變了臉色的人並不少見,但在戰爭後治安仍未穩定的狀況下,一個女子單獨駕著車清早便要出城,見到檢查便神色慌張,立刻使守衛士兵起了疑心。
他們戒備著以長矛交錯擋住潔瑟敏,示意她下車接受盤問。沒料到自己會遇上這樣的陣仗,潔瑟敏登時嚇白了臉。
「妳出城幹啥去?」
「……帶孩子出去。」
「出去幹麼?」
「我……我帶孩子出去找親戚……」
帶頭的守兵以不信任的眼神上下掃試著這個緊張的女人後,示意其他同袍繞到後方掀開簾子,果然看見陰暗的車棚裡面躺了三個孩子,都睡得正香甜,完全沒有被突然停車給驚醒,兩個稍大些的可能五、六歲有,一個還是嬰兒的髮絲金黃,用被褥包裹的緊緊,夾在兩個較大些的孩子中間。
「都是你的孩子?妳丈夫呢?」守兵以狐疑的眼神看著獨自帶三個孩子出城的女人,畢竟馬車需要一定的財力才添購的起,這個女人的穿著卻不太像是有相應經濟能力。
「……死了。」潔瑟敏一聽到令她傷感的關鍵字,立刻眼圈一紅。「之前就戰死了。城裡過不下去,所以我現在要帶孩子出去找親戚,你們行行好問完了嗎?我還要趕路呢!」
守兵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沒法拿下主意,雖然女子悲傷而楚楚可憐的模樣使人不忍再多懷疑下去,但最近城裡頭出了太多孩子失蹤的案件,治安官已經下令嚴查所有進出車輛,凡是有載著孩子的便要仔細檢查孩子面貌是否與失蹤的相似,礙於上級命令,他們只得繼續依法行事。
「這位太太,雖然需要耽誤點時間,但我們得仔細檢查孩子。」帶頭的士兵放軟了語調,稱謂也比較有禮了些。
「為什麼?」潔瑟敏慌張的向後退,胸口激烈的怦怦跳著,身子都快貼到車棚上了。「你們要對孩子做什麼?」
「這是規定,妳配合就是了。」見到後方還有許多車輛要檢查,已都等待到不耐煩,士兵們不再跟潔瑟敏囉唆,伸手就要把車棚簾子完全掀開,潔瑟敏趕緊跳過去要拉住簾子不給掀,檢驗士兵沒料到對方會撲上來,手一甩就把她粗暴推開。
「哎呀!」重心不穩的潔瑟敏向後一跌,原以為自己要倒在地上,卻沒料到是撞在一名男子厚實的胸膛上。她慌亂的道歉著連忙要退開,但那名半張臉被深藍底鑲金紫花邊斗篷蓋住的男子,僅是和善的笑了笑,扶著她的雙肩讓她站穩後,還上前與士兵交涉。
「你們可真粗魯,一名女子帶著一群任何狀況都搖不醒的孩子們要出城,可想而知孩子是生病了要送出去靜養不是嗎?」
斗篷帽沿低垂著半蓋臉面的男子伸出修長的手指,指著車廂裡即使簾子已經完全掀開,四周還人聲鼎沸狀態下,都照樣睡到不省人事的小孩子,以相當具有磁性的悅耳嗓音替潔瑟敏解釋著。
「不相干的人少多管閒事!」士兵看著這更來路不明的男子,粗聲粗氣的罵道。
「哎呀!我本來也沒打算這麼做的沒錯,但向來愛護女性的我一旦見到女性有麻煩,我就無法忍住不出手相助。」男子雖然壓低斗篷連帽蓋住半張臉,但露出的完美脣形搭配上充滿魅力的聲音,精實的恰到好處的身材搭配上優雅的舉止,已經讓同樣在等待檢驗的其他女子紛紛扼腕剛才撞在對方胸口的怎不是自己。
「你這人胡說什麼!滾一邊去別在這逞英雄!」帶頭士兵被四周微妙的氣氛激怒,揮舞著長矛要男子立刻離開,但他的同袍突然驚叫著喊住他。
「隊長!你快看那些小孩臉上有紅斑,該不會是傳染病?」士兵這麼一喊,原本聚集在馬車四周看戲的人群立刻如海水退潮般散開,只剩下孤島般屹立在中心、半遮著臉的男子聳聳肩攤開手,一副『我就說吧?』的模樣。
「去去去,快滾!」守門的小隊長氣惱又慌亂的擺擺手催促士兵退開,見潔瑟敏一人吃力的拉著簾子也無意上前替她恢復車廂原狀,最後還是半遮著臉的男子上前替她整頓好,並扶著她爬回駕駛位置,才瀟灑的朝著與馬車奔馳出城的塵煙相反方向揚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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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門前剛才發生的小小事故,也就僅是每天進出葉克巴達那的小插曲之一,甚至旋律短到使人記不住,便匆匆又淹沒在後續更精彩的樂章裡。
但是對於某些切身相關的人來說,那樣驚鴻一瞥的瞬間,可能便是便是至關緊要的轉折。
「潔瑟敏?」
站在城牆半腰階梯上,正巧放下羊皮紙工程圖的卡帖爾,目睹了城門守兵臨檢到未婚妻妹妹的馬車,雙方爭執,到馬車馬車終於離去的完整過程。
「她載著孩子要去哪裡……」
殘廢的男子疑惑呢喃著。雖然有段距離無法完全看清楚,但當車棚被士兵掀開時,他依舊一眼就認出了未婚妻的金髮混血孩子,嬰兒在車上沉睡著,卻未見到母親瘋女子的身影,不安如同漩渦般在他心底迅速擴散。
「留神點。這階梯很陡,別摔下來了。」階梯下方清脆的少年聲音把他從混沌裡拉扯出來。
「耶拉姆大人。」
連忙回過神,卡帖爾恭恭敬敬的喊了對方一聲。
「今天的施工進度一切照常,中午前國王陛下會過來視察,不過也不必特別通知下去,為了避免影響工程進行,陛下會在城上聽薩拉邦特大人說明之後就離開。」身為國王密友的耶拉姆,再瞭解亞爾斯蘭的行事風格不過,唸完手中制式化的公文,他忍不住笑出來。「聽完說明就離開?哪可能啊!陛下肯定要親自四處看看的。」
「是嗎?陛下果然跟傳聞中的一樣特別。」知道對方是國王重要的臣子,卡帖爾小心翼翼的選擇措辭。「我聽說陛下還很喜歡微服出巡,親自體驗人民的生活,帕爾斯能有這樣貼近民眾的王真是前所未有,也無比幸福啊!」
聽到微服出巡,耶拉姆眼神中飛快的閃過一絲尷尬,但他立刻便掩飾妥當。
「那是傳聞而已,陛下日理萬機,事情多到根本抽不開身,會有這樣的說法估計事哪些好事的吟遊詩人想引人注意吧!」
「是嗎?真可惜,我還以為陛下真的有在城中走動呢!」卡帖爾惋惜一笑。「不過您這麼說也是。陛下可是英雄王指定的繼承者,擁有聖劍的加持,又怎會離開王宮跑來我們這些骯髒混亂的地方晃呢?講出這些傳聞的人真是對陛下太失禮了。」
雖然耶拉姆心底很想反駁說亞爾斯蘭才不是那種人,陛下不但從未如此想過,相反地,越是混亂的地方他越是興致勃勃想鑽進去一嘆究竟。但為了避免日後造成君臣倆無謂的麻煩,耶拉姆還是維持著平淡的表情不予置評。
「耶拉姆大人?」
見年輕的長官收斂了笑容,卡帖爾有些緊張,以為自己說錯了什麼。
「沒事,你回去監工吧!我還要巡視其他分組。」耶拉姆指的分組,是目前薩拉邦特設計的競賽模式。
作為工程總監,薩拉邦特深知復國初期的各項財政都相當吃緊,國王所撥予的獎金一分一毫都不能浪費,因此他將工程分成十五種項目,每項目編列以一百人為單位的二十個小組,讓小組合作也競爭著進行工程,最早完成工程的組別就可以獲得獎金。有誘因在前,再加上原先公告的工酬就相當優渥,因此工人們也相當投入。
因為斷臂的關係,卡帖爾自然無法加入勞力操持的工作,且類似的工程兵也不在少數,但是這一點也難不倒同樣持聘沙場過的薩拉邦特,他相當清楚這些曾在軍隊中服役,並且從戰爭中存活下來的士兵,多半有著不同一般的耐力,因此盡量會委任與小組隊長的角色,尤其像卡帖爾這種本來就參與過軍事工程的,更是要挑選出優秀者,派與中間階層的監督任務,負責接收上級指令與分調下階工人任務。
由於薩拉邦特還是有原來警備王都的工作,因此當他確認好每日大致上的工作後,便會派耶拉姆去巡視一圈,再回來向他報告施工狀況。
「耶拉姆大人請慢走。」卡帖爾尊敬且有力的喊著,直挺挺地站好半殘的身子,準備恭送耶拉姆離開。但耶拉姆只走了幾步,突然想到什麼般又突然折返回來。
「耶拉姆大人?怎麼了嗎?」
「下次『大人』這稱謂就不必了,我真的聽不慣。」突然被敬稱包圍的棕髮少年不自在的說著,盯著卡帖爾必恭必敬的模樣,忍不住自嘲的嘴角一揚。「況且,我也不過是個解放奴隸而已。」
「話不能這麼說,您也是自由民,還是我的長官啊!」卡帖爾誠惶誠恐的說著,連身子都彎了下去。「您可是亞爾斯蘭國王陛下身邊重要的助力,也是副宰相那爾撒斯大人得意門生,這點在帕爾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啊!」斷臂男子的話並不是恭維。在工程開始進行才短短一週左右,包括他在內,所有分組的領隊都已經見識到耶拉姆出眾的辦事效率,原先對於耶拉姆是解放奴隸出身而有所異議的話語,也自然而然的隨之沉噤。
耶拉姆自然知道自己已經憑實力獲得眾多認可,但他絲毫不覺得這有什麼值得一提。跟在老師那爾撒斯身邊學習許久,再加上復國戰役之中經歷過更多困難,因此目前被委任的工作反而可說是無比輕鬆,要是再做不好那才真是丟了老師和亞爾斯蘭的臉呢!
「算了,你喊習慣就喊吧!當我剛才沒說。」不想多做解釋,討厭麻煩事情的耶拉姆擺擺手,正準備往城牆下走,卻望見兩列騎士護著的隊伍往工程區域這頭前進,迎風飛揚的白底旗幟上紫色鷹紋圓章醒目燦爛,呼應般地,高空中同時傳來老鷹振翅,劃破秋風的高聲鳴叫。
「那是國王陛下的車隊吧?」復國之戰後,所有帕爾斯人都認得那隻老鷹:經常停駐在年輕國王肩頭,有著赫赫戰功的告死天使。仰望著老鷹飛翔的英姿,卡帖爾崇敬又疑惑。「公文不是說國王陛下中午前來?現在才大清早不是嗎?」
「清早也算中午前沒錯啦!」耶拉姆按住額頭,開始覺得亞爾斯蘭越來越像老師那爾撒斯一般,想做什麼都令人難以捉摸。
隊伍裡一眼就望見那個可靠的黑色身影緊跟著國王的白馬後方,果然是之前的事件影響,達龍大人說什麼都要親自保護國王出來巡視吧?深知國王友人與黑色騎士的關係,耶拉姆不自覺替好友感到高興也鬆了口氣。在達龍帶隊出外巡視邊境的那幾個月裡,他經常在夜裡看到國王房間的燈火徹夜亮著,他知道那是亞爾斯蘭故意埋首工作好暫時遺忘相思,偶爾他也看不下去,以密友的身份闖進去半求半強迫把燈火熄掉逼國王好好睡個覺,但亞爾斯蘭總是以那明亮純淨的大眼望著他,歉然卻堅決的說自己還不累,這點努力是應該的。他在那樣沈靜的表情下看到的分明是心底有什麼滾燙沸騰著,表面卻寂靜無聲,並且一個月比一個月還要逼近爆發臨界,卻又都被壓抑著隱忍下去。
當了王擁有無上權力,卻無法與相愛的人長相廝守,甚至因為性別關係難以開誠布公,那這最高之位又有何可眷戀處?
胡思亂想之間,陡長的階梯已經到了盡頭,最後幾階耶拉姆是直接跳下來的,搶在他前面,許多原本就在城下的工人早已在騎兵的馬陣前擠成一團,除此之外,正好在附近活動的城區居民,見到國王車隊的旗幟飛揚,所有人早已放下手邊正進行的事,全都擠到城牆邊,伸長了脖子想多看清楚年輕國王優雅的姿態幾眼。
無論解放王的評價為何,傳奇般復國的年輕王子手持聖劍繼承了英雄王傳說,將佔領王都將近一年的魯西達尼亞人打敗,這便已經足夠讓人們津津樂道並對這年僅十六的國王擁有無比好感。更不用說解放奴隸一令,使他的聲望在佔了帕爾斯為數不少的奴隸人口中,高到前所未有無以復加。
已經從思緒中抽離,恢復鎮定,耶拉姆以平穩如常的聲音上前喊著亞爾斯蘭,一氣呵成的跪下動作絲毫不拖泥帶水。
「耶拉姆!一個禮拜沒見了!看你一切挺好的,我就放心了。」
平日都是自己俐落上下馬的亞爾斯蘭,或許是之前事件影響,也或許是黑騎士的堅持,今天則是由達龍扶持著才緩緩跨下馬背。
「托陛下的福,目前工程一切順利。」畢竟眾人面前,耶拉姆也明白作為一個臣子的本分必須是先報告工作,但看著國王友人洋溢幸福的笑容,仍是也忍不住要關心一下。「陛下看起來也氣色不錯,真是太好了。」
「因為有可靠的大家在啊!」說的是大家,目光卻矜持著偷飄向騎士,亞爾斯蘭優雅微笑,甜蜜的笑意已將達龍回來後的喜悅都盡露於不言中,然而這樣的寓意旁人是看不出的,唯有耶拉姆理解而隨之欣慰的勾起嘴角。
與好友簡單閒話完,回顧四周熱鬧的圍觀人潮,亞爾斯蘭舉起手,這次是對所有民眾以及工人打招呼,鮮有機會如此近距離親眼目睹年輕國王尊容,人群歡騰著高呼亞爾斯蘭王萬歲,邊推擠著都想更往前些,使得其他護衛騎士緊張萬分,急忙勒馬上前要民眾後退保持距離。
正熱鬧著,遠處一陣激烈的馬蹄聲衝刺而至,馬背上壯碩的身影緊張萬分直呼讓開,原來是水利工程總監薩拉邦特。他原以為國王會在中午前才到達,因而很放心先去和其他技術人員商議儲水池開挖細節,不料陛下突然提早到來,使他不得不提早結束會議趕回工地。
「陛下!陛下您怎這麼早到?」雖然趕得十萬火急,但薩拉邦特不愧是衝殺戰場過的武將,躍下馬背的動作乾脆俐落,他跪下行完禮,才在亞爾斯蘭示意下起身。
「因為看報告裡提到你決定開挖新的儲水池,我想先現場看看,就坐而思不如起而行了。」
「陛下,您把那份報告看完了?」見到國王點頭,薩拉邦特忍不住咋舌,他當然很開心自己認真寫的報告被國王詳細看過,但那份報告是昨天下午才遞交,今天一早國王便來到現場,其效率與認真程度使他既感動又因受到重視而倍感榮幸。
趕緊領著國王步上階梯,往足夠瞭望整個工程進行的高塔前進,薩拉邦特熱切的到處筆劃解說,因為興奮而臉都有些漲紅了。原先葉克巴達那的用水是從城外山上水庫儲備河水和雨水,經由大部分地下水道輔以水井供給城內,再加上少部份地面水道提供人民一般日常洗滌之用,但經歷過戰爭考驗後顯示出完全依賴城外導入的水源有多麼脆弱,不僅水道容易成為敵人進攻的路線,一旦面臨像魯西達尼亞人毀壞水道的作戰方式,王都水源斷絕,城內儲備的地下水道便沒法撐上太久。因此薩拉邦特除了新增地下水道的防禦工程與分段阻絕措施之外,也擬定在城內新挖儲水池,不僅是戰爭考量,也能作為預防旱季緩解之用。
聽著薩拉邦特口若懸河的解說,亞爾斯蘭偶爾凝神思考,或微笑點頭,直到步下高塔,在城牆上巡視下方施工狀況時,薩拉邦特才注意到國王似乎已經累了,嘴唇有些發白,額上還沁著細細汗珠。
「陛下,先休息一下吧?」一直在旁沉默護衛的騎士終於開了口,手也已經伸出搭在國王後方,隨時準備扶住疲憊的亞爾斯蘭。
「非常抱歉,我真是該死,光顧著一直解說,沒注意到陛下這樣上下幾百階有多累。」薩拉邦特也惶恐著連連道歉。
「你們放心,我沒事的,只是最近都是坐在辦公桌前,突然要爬這麼多階樓梯所以有點暈。」讓耶拉姆替自己擦著冷汗,亞爾斯蘭掩飾什麼般笑著擺擺手,怕部下們繞著自己的身體狀況打轉,他趕忙岔開話題。「剛才一路上我看到一些工人身體有殘缺的,是你報告裡說的、之前戰後倖存的工程兵對吧?」
「對的!有鑑於臣的設計方向中包含軍事防禦,臣認為這些有實作經驗的士兵將能比較快理解,所以招募了不少並且派為分組小隊長職務。」
「我同意你的看法,不過,還是要多加注意他們的安全,畢竟他們受過傷,沒法像四肢健全的工人那樣靈活。既然這是要讓大家生活更好的工程,可以的話我希望期間所有人都能平安,大家一起享受完工後的便利。」
「是!臣會將必下的意思傳令下去,要工人們多加注意。」雖然一直知道亞爾斯蘭是個善良又溫柔的國王,薩拉邦特與在場工程人員聽到了這樣的指示,仍是不禁深受感動。
但耶拉姆畢竟跟隨那爾撒斯許久,對於枝微末節裡透漏的線索特別敏感,國王昨日下午才收到報告,今天一早就急著趕來巡視,又提醒了要注意工人安全,這交待裡必有弦外之音。為求證猜測,他探問道:「陛下有接到什麼提醒嗎?」
亞爾斯蘭對於好友的默契露出讚許的微笑,隨即凝斂面色。明白事關重大,薩拉邦特連忙揮手示意其他部下先回到崗位各自工作去,只留下國王護衛的騎兵守著,達龍才壓低聲音解釋:「亞爾佛莉德這幾天巡查時聽到有這種謠言:『僭王沒有王的資格,他的工程受到詛咒,很快將要死人。』,因此陛下很擔心,非要親來巡視一趟不可。」說到僭王一詞時,達龍語氣裡滿是壓抑不住的怒意,即使亞爾斯蘭本人並不在意,對一直守護著解放王的黑騎士而言,這仍是最該死的污辱。
「放這些謠言的人不知什麼心態,陛下重整水利設施是德政,百利而無害。讓我知道是誰趕放這種謠言,我絕對劈爛他的腦袋!」得知有人要壞他的工程,個性直率的薩拉邦特也跟著怒氣陡增。
反倒是謠言中心的亞爾斯蘭顯得相對平靜。畢竟,他從登基並公開身世以來,從魯西達尼亞人那傳回的僭王一詞便傳遍了帕爾斯周遭國家,曾吃過亞爾斯蘭這方苦頭的幾國,更是罵得震天嘎響,但罵歸罵終究不能改變帕爾斯人接受亞爾斯蘭的統治實權,因此對亞爾斯蘭而言,這個詞彙就沒有什麼攻擊實效。
但,畢竟這是亞爾斯蘭即位後第一個重大公共工程,有人企圖找麻煩自然不能掉以輕心。
「那爾撒斯大人應該有對策了吧?」不僅是耶拉姆,薩拉邦特也有同樣想法。
「當然,所以我現在才會在這裡。」國王帶領騎兵主動巡視工地,宣示出對於工程順利進行的決心,如果放出謠言的一方沒什麼膽量,或許這樣就足夠收威嚇成效。但如果對方仍舊執意動手,受到這樣刺激,也可能提早行事而亂了陣腳,反而更容易抓出主謀。
「接下來,只要等就行了。」亞爾斯蘭望向王都城外連綿建築銜接上廣闊的山地,露出與那爾撒斯相似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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