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雨其濛

「接下來你看到的事可能會讓你發生改變，但是，我不希望你發生改變。」

在陰暗冰冷，因為通風不良而令人悶眩的車廂裡，老鼠那明顯已經知道未來的音調，有如暗夜裡唯一的燭光，隨時都可能熄滅的搖擺著。

雖然不是時候，紫苑依然有點氣，不管這股氣來的實在不合時宜，他也依然有些惱怒。

就和過去一樣，明明知道了些什麼，老鼠卻總是不肯直說，非得要他一而再再而三、旁敲側擊追根究底，順道還要看看老鼠心情，才能夠知道一二。

只是這次，他來不及追問了，特殊纖維的披風以及那總是保護他的手才剛攬上他的肩膀，車廂已經開始傾斜，如傾倒廢棄物一般，將他們和其他西區的俘虜往深不可測的黑洞倒下。銳利的風聲伴隨下墜穿透纖維披風擦耳而過，他只能緊緊抓住老鼠，任由重力將他們往下拉扯、再拉扯。

許多人都說，死亡前會看到自己的過往如跑馬燈般閃逝而過，但是他腦中卻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喊叫，而且是喊叫一個名字。

那是他一直想知道的，老鼠的真名。

++

那是某一個和平常差不多的夜晚，無事之夜，漫漫長時，與往常沒有兩樣的兩人各據一方看著書。

夜晚的西區不靜，即使是在地下，也依然可以聽到房外滴水聲聲，還有遠方狗吠或蟲鳴，或者偶有遠方謾罵聲遙遙傳來。

對於這樣平靜無事的夜晚，是該珍惜的。紫苑如是想，他是個容易滿足的孩子，一點小事情就足以讓他開心很久，一點小幸福就能夠使他感動不止。闔上手中厚重的小說，過去在限制重重的都市中，他從來沒有機會接觸這麼多科學以外的書，如今能夠毫無禁忌，除了感謝這些書被保留下來之外，也要慶幸自己還有條小命能看。

望向被老鼠放在書架上的玻璃瓶，那個羽化失敗的黑蛹，依舊令人膽顫，刺骨的疼痛彷彿又被勾起，他下意識摸了摸脖子，即使被老鼠切開挖蟲蛹的傷疤早已癒合，蟲體在皮膚底下鼓動的噁心感依然存在記憶之中。

除此之外，也有其他事情浮上心頭。

「老鼠！」

「嗯。」

「老鼠，你還沒有告訴我，你真正的名字！」

「喔。」

顯然是不打算回答，老鼠刻意重重的翻過書頁。

「老鼠，你之前答應說我活著就告訴我！」

紫苑不死心的坐到老鼠的床沿，不過他沒膽搶下老鼠手中的書，因為那書看起來有些年紀了，恐怕禁不起年輕人的折騰。他只能就這樣坐著，一直用目光追著老鼠的臉跑。

「嘖！」

老鼠似乎不是因為看書被打擾而不悅，僅是習慣性的佯怒，當時為了激起紫苑的生存欲望，什麼誓言都亂發，如今被要求兌現，要說困擾也不是，要說不困擾也不是。

「你很吵！」

「你說了，我就不再吵，我保證。」見老鼠眉心皺起，紫苑趕緊發誓。

「你知道了又能幹麼？陛下，您知道的已經多到足夠被殺人滅口了！」

「如果我還想知道更多呢？」

老鼠挑眉瞪了紫苑一眼，碰地合起書。「那只好毀屍滅跡了！」

「聽起來沒差多少，那我還是知道多一點比較划算，對吧？」

居然也學會伶牙利嘴了！老鼠暗暗低罵，是誰把這天然呆教壞了，以前不怎敢頂嘴的現在居然開始懂得還擊，肯定是借狗人教了什麼。念頭剛過他旋即啞然，若要說起來『該懂得還擊』好像是自己教的，這算學習遲鈍但進展狀況良好嗎？

「老鼠，拜託你告訴我嘛！我保證不會告訴任何人…啊是說我好像也沒有誰能告訴，不是嗎？」

見老鼠的表情陰晴不定若有所思，紫苑趕緊追加誠意度。事實上，他也明白知道了真名並不能如何，對於老鼠而言那也顯然是一個已經和過去一起深深埋葬的記憶，因為對活著沒有幫助而早早捨棄，但是他還是想知道，想瞭解更多與現在或未來無關，純粹為理解對方而理解的細節。

看那汪著活水的大眼貼近，老鼠無奈的搔了搔頭，當初為了激起紫苑生存下去的意志，心急如焚的當下他隨口胡謅了些諾言，本以為紫苑大昏大睡三天應該忘的差不多，沒想到對方一字不漏記了下來，還三不五時要提取記憶溫習。

而且更慘的是，他對於這樣天然無憂思的態度越來越能容忍，也越來越能習慣處之。即使怎樣的危機都改變不了紫苑天生水晶似的心肝，通透純淨毫無雜念，活的樂觀敢於超越一切，又不忘關切身邊的人。老鼠幾乎要投降了，面對這種簡單純真，誰又能拿他怎辦呢？

「好吧！」他嘆了口氣，搭過紫苑的肩膀，手指揉弄上銀白到幾乎透明的髮絲。「我只說一次，就這麼一次，靠近點我不想大聲講，你沒聽到就算了。」

「嗯！」

順著老鼠的話和手勢，紫苑趕緊耳朵貼上，深怕沒聽到謹此一次的機會。

「我的真名是…」

揉弄髮絲的手沒停下，聲音低到不能再低，老鼠話才說一半，突然改朝紫苑耳內吹氣。

「呀─────── 」

異樣的發癢感讓紫苑尖叫起來，爆隨著老鼠爆炸開的笑聲。

「騙人！你這大騙子！你根本沒講！」

「我說了啊！大概你癢到忘記了。」

「真的嗎…啊不對！你明明只開個頭而已！」

「沒聽到是我的煩惱嗎？」

「那你幹麼作弄我？況且你根本沒講！」

「不好意思我有講完唷！而且我說了『你沒聽到就算了』！」

笑著扯過紫苑揮過來的拳頭，老鼠將對方拉向自己。

「好啦！好孩子聽完秘密該睡覺了，我的晚安吻呢？」

哪壺不開提哪壺，原本就已經急躁而臉紅的紫苑，這下臉更紅了，沒能理解對方更多，倒是落了不少把柄在對方手上，沒事也要被戲弄一下。

「晚…晚安吻什麼沒有了啦！」

害臊著撇過頭，紫苑趕緊要爬下老鼠的床，那次怎會突然做出大膽到連自己都奇怪的舉動，本來只是想像過去親母親臉頰一樣跟老鼠告別，卻不自主偏了方向改成親上嘴唇。

「那真是可惜，我本來還很期待天天都有！」突然收斂了戲謔的笑容，老鼠端起紫苑的臉，在他額頭上輕輕一碰。

突然而來的親暱宛如電擊而過，紫苑身子一僵，熱度在體內炸開般壅塞了四肢神經讓他無法思考，原本想揍對方的動作也隨之頓停。

拍拍紫苑呆滯的臉，欣賞著精彩無比的表情，老鼠又恢復了平日惡劣的模樣。過去他總因為紫苑太呆太不懂分寸而感到煩躁，現在他開始樂於利用這份遲鈍來娛樂自己。

畢竟日子不好過，愉悅著也是一天，無奈著也是一天，不如讓自己歡樂著點好。

「晚安。」

看紫苑似乎是要尷尬呆滯好一陣子，老鼠沒再理他逕自關上燈，沒想到下一秒，紫苑撲了過來，按住他的肩膀，有點用力的親了他的臉。

這下換老鼠有些傻了。

「你親錯地方了吧？」

「少囉唆！」

「那…你親過我兩次，我親你一次，還欠你一次，要現在還嗎？」

「不要！你快睡覺！晚安！」

雖然沒了光線的房內昏暗無比，雙方仍清楚知道對方此時該是什麼樣子。明明相識至今，真正在一起生活的時間算起來才沒幾個月，兩人卻已經對彼此的個性反應都了然於胸，有如親人一般習慣於彼此的存在。

習慣到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似的。

紫苑沈靜了下來，伸手過去想握住對方，默契甚好的，老鼠也伸手過來。

黑暗裡，兩人相視而笑。

或許明天危機就會來到，但是那一刻，他們所感覺到的是當下彼此的體溫，透過手心暖暖不止，即使太美好得東西總是不可靠，但不知道未來也無所謂，有人相依扶持的喜悅就足夠讓他們繼續理直氣壯的活下去。

++

下墜的速度很快，感覺卻已經麻痺。

化纖披風之中，緊緊相擁的兩個人唯一懼怕得是失去彼此。

他們要想辦法活著，才能永遠在一起，此去經年，往復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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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久沒寫文，說真的字句都生疏了，一個敘述要想很久才想的到該怎樣寫，明顯是荒廢已久的結果。

很突然的就開始看《未來都市》，也立刻就被戳中點萌上了，深色長髮傲嬌中性一次滿分，這坑我不跳都木有道理了（撓牆）

很喜歡紫苑和老鼠的相處模式，充滿吐槽咆哮床頭吵床尾合，曖昧卻點到為止。而實際上對於這對，我也沒有堅持，只要是兩人在一起，誰上誰下那種事姊這把年紀早不在意了（欸欸？）

其實對於這故事，我還想寫文批比較，像貧富社會分界如牆裡牆外在文學上的運用、烏托邦與反烏托邦、然後比對像《記憶傳授人》《1984》和本作的相同相異，很多個點其實都足以寫上一大段分析，不過應該…沒人想看吧XD"

順便附上自家孩子COS照連結：flickr http://www.flickr.com/photos/rainno037/

有趣的是這對的相處模式和紫苑老鼠幾乎一模一樣，然而純粹巧合，在看《未來都市》之前就這般，以至於我初看動畫時真是倍感親切百感交集。

總之，久違了我的靈感與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