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P達亞,長篇未完


當奇夫開始覺得自己好像挑了個麻煩的工作時,包圍上來的刀光劍影已經不容他反悔。
熟悉的金屬撞擊聲當然沒能嚇倒習慣在各種環境下戰鬥的樂士,只不過對方實在人有點多,即便都是些技巧算不上高明的囉嘍,在昏暗的地下水道裡打鬥依舊讓人以施展開手腳。狹窄空間裡,雜沓的腳步聲受到回音影響難以判斷到底敵人來了多少,混亂的呼喝聲中部時伴隨幾聲慘叫迴盪。
打倒這些人並不困難,麻煩的是不知道他們到底兵分幾股來合力破壞水道,若是忙於打倒這一側的敵人,卻讓另一邊破壞得逞,後果可就麻煩了。思考著怎樣儘快脫離纏鬥,奇夫一擊斬落最近敵人的劍,迅如閃電的搶接後朝掛著照明油燈射去,被擊墜的燈油掉在正想朝奇夫衝來的一名男子身上,烈火紋身的痛楚使他發出淒厲的慘叫,掙扎著滾倒想壓熄火燄,最後卻直接滾入水道之中被滾滾水流淹沒了聲音。
本以為如此一來能夠稍微遏止追殺上前的攻勢,但令人意外的是其他的敵人並未受影響,他們踩踏越過地面上仍舊跳動的火焰,呼喝著髒話繼續往奇夫身上砍殺過來。
「嘖嘖,如此缺乏同伴情誼,看來是烏合之眾啊?」
估量著敵人的組成模式,奇夫再次以精準的劍技將原本就不協調的隊伍砍得更零散,許多敵人尚未看清楚自己自己怎樣被擊倒,就已經躺在地上不能動彈了。
沒有合作精神的群體只會互扯後腿,還能戰鬥者叫囂著踩踏過失敗者的身體繼續向前,辱罵聲哀號聲交織,混雜著刀劍相擊的鏗鏘,猛烈刮擊著所有人的耳膜。
閃避開斜切向左肩的劍鋒,奇夫猛烈的揮斬一次削斷了兩把朝他胸口刺來的劍刃。除了速度和力道,武器好壞一直是致勝關鍵之一,矮身躲過斷了劍刃後就企圖肉搏的敵人,樂士趁勢將他猛推出去,正好撞在同夥劍尖上自相殘殺去,藉此爭取到足夠砍倒另一側夾殺攻勢的幾秒。
「你們真是可憐啊!這種大半夜就該找個美麗女性,在軟香溫玉的懷抱裡安睡才對,一群男人擠這這黑漆漆的鬼地方不覺得寂寞嗎?」
嘻笑之間又砍倒了幾個敵人,樂士嘴巴上說得輕鬆,手勁卻因煩躁而益發不再留情。面對只會盲從指令攻擊的敵人,與其浪費口舌逼問他們為何人所派,不如全部打倒之後挑幾個看起來是領頭的進行搜身和拷問會比較快。當然這樣殘忍的方式,那位溫和的亞爾斯蘭陛下是不會樂見的,所以這種骯髒討厭的事情,就該由他們這些臣下來負責了。
想起任務前亞爾斯蘭不安的模樣,奇夫嘴邊泛起一抹笑意。即使是成為國王,亞爾斯蘭也依舊和他所見過得任何一個國王都不一樣,關心部下的心情總是那樣真誠,句句擔憂話語足使浪跡天涯的樂士總是浮動的心瞬間柔軟沈澱下來,情願多棲息安放在誠摯的注視裡久一些。
他想要知道,這樣的真誠能夠持續多久?他還想知道,亞爾斯蘭未來還會有多少如同解放奴隸這樣的驚人之舉?即便這使帕爾斯與週邊所有國家迥異到足為眾矢之地,也依舊不影響少年貫徹正義?他更想要知道,奇蹟,可以在這個年輕國王身上發生幾次?
將劍尖戳入最後一個還站著的敵人腹內,樂士以冷酷的眼神目送著劍下男子面孔扭曲的口吐血泡,緩緩癱軟滑倒在地上,鮮血自他的腹間流淌出來,汨汨奔向下水道滾滾急流裡,昏黃火影下暗紅的血液色澤很快便被污水稀釋淡去,一點腥味都不留。
奇夫蹲了下來,摸索死屍身上是否有什麼足供線索的證物,但可惜的是什麼都沒有摸到,甚至連堪當安慰的金幣都少到可憐
「真窮酸,看來你們的雇主很苛刻啊?」
惋惜的彈著金幣收進口袋,才剛站起身,聽到後方又有追殺聲音靠近,奇夫嘆了一口氣,看來浪費時間繼續跟這些人纏鬥已無意義。他轉了轉手腕重新握緊劍柄,凝神注視兇猛撲來的攻擊,銀色劍光在昏暗中有如星子明滅,每一次起落都會帶起鮮血噴濺。邊打邊退之際,奇夫已經看準了可以逃跑的空隙,躲避過從後方凶狠卻技巧拙劣的突刺,奇夫飛快迴身踢歪攻擊者的膝蓋,踩踏人體為階向上一躍,翻過包圍網朝漏洞鑽出。奇夫的判斷是正確的,這些烏合之眾連追擊動作都是一團散沙,還因為想搶攻而互扯後腿起來,當奇夫已經跑的老遠時,都還能聽到後方互相叫罵的聲音不絕於耳。
水道裡湍急的水流兀自嘩啦啦的奔騰而過,掩蓋了樂士輕巧的步伐。比起那些被派入破壞的人,奇夫遠比他們熟悉此處。三年前,他首度踏入這個水道,是王都即將陷落前,他帶著假王妃離開葉克巴達那,而那一次也是他首度直接對上銀假面。
回憶到令人不愉快的對手,即使是膽大如奇夫也會覺得有石塊在心頭上撞擊般沈重,那個已經遠離的恐怖王子肯定還會再回來,此次發生的事件即便與他沒有直接關聯,恐怕也和餘下勢力有關。畢竟亞爾斯蘭的許多改革政策使得許多舊有制度的既得利益者心生不滿,諸如『要是當初由席爾梅斯殿下當國王,就不會這樣亂改舊法。』等流言蜚語也未曾停過,但這樣的聲音畢竟壓不過一般民眾認同亞爾斯蘭驅逐魯西達尼亞、真正收復王土的功勞,而未能成為主流,僅是成為暗流不安分的在私下竄動著。
「自甘下賤的奴性真可悲啊!」曾見過各國諸多類似狀況的流浪樂士感嘆著。這個世界上有著太多為了眼前蠅頭小利就願意出賣自由的人了,光想要虛假的穩定,寧願放棄思考,即使犧牲性命也執迷不悟。如果真的是席爾梅斯統治,舊有的奴隸制度等法律確實會繼續執行沒錯,但相對的恐怕是比安德拉寇拉斯三世還要令人顫慄的恐怖統治,自由貿易自然是不可能有的,甚至,勞民傷財的征戰或許至今還可能持續。
「那樣的地獄,可是流傳不下什麼像樣的詩歌啊!」自言自語之間,奇夫來到了縱橫水道交會口,匯流的水聲湍急滾滾,分洪的水門旁果不其然或蹲或站了一些人影,有些在搬動著尚未完工而堆積在一旁的石塊,有些拿著鑿子猛敲牆面,不知在忙碌些什麼。這批人估計才是破壞工程的主力,比剛才那些胡亂攻擊的隊員同心協力許多,指揮呼喝有度,有位還穿戴了工程兵的裝備,完全符合了那爾撒斯對破壞行動裡必定有內賊的推測。
大舉使用炸藥會過於明顯,而且購買會留下可供追查的線索,因此那爾撒斯推測破壞工程者必定會弱化修補到一半的水道結構,好讓早晨開啟城外水道閘門,將累積一晚的水流送入城內時,水道負荷不住而部份崩塌,使一切看起來就是場意外,不僅能達到傷害工程的目的,也可順便湮滅破壞的痕跡。
要拷問的話,只要一張嘴就夠了,就留下那個工程兵吧!其他的按照距離順序左二右一正前三人,正好一箭一個全部滅口。
奇夫擬定計畫完畢,緩緩伸手摸向剛才一直沒有動用的弓箭。


++


年輕的男神官在前輩嚴厲的眼神下不敢亂動,只能恭敬地跪在地上等待著國王指示。
國王房間的地毯相當柔軟,如果僅是跪一下並不至於難以忍受,但少年國王召了他來,卻沒有立刻問話,而是埋首在比他還要高的公文裡,不時勾勾手指示意站在一旁的副宰相過來給予意見,兩人交頭接耳討論個沒完,顯然一時之間還不打算騰出時間和跪在眼前的男神官說上話,不敢也無權插嘴的男神官只好就跪在那等待國王召喚。
平日沒怎這般久跪著過,男神官開始覺得自己雙腿發麻,膝蓋已經不再屬於身體一部分般,但只要稍唯一動,便能感受到站在一旁柱子的法蘭吉絲投射來斥責的目光,使得他不得不打起精神挺直身子繼續跪在那裡。
總算,國王與副宰相處理政事到了一個段落。國王將整疊批閱好的文件交給副宰相,才親自從公文城牆內走出來,伸手扶起已經跪到腿軟的男神官。
「抱歉,讓你過來卻一時沒能把事情處理完,讓你久等了。」
充滿歉意的以溫柔音調安撫著臣下,亞爾斯蘭將男神官請到一旁座位上,被少年國王柔軟的手拉著,本來跪在那兒已經萬般惶恐的男神官更加困窘侷促,頭低垂著不敢抬到比肩膀還高。
「要用點茶嗎?」
眨著如晴朗夜色般深邃的大眼微笑,年輕國王自己倒了一杯紅茶之後,將茶盤推過去,示意男神官不必拘束。
越是被這樣親切的對待,男神官越是緊張的冷汗直流。原本擬定好的言詞也像是被誰塗抹去般從腦筋裡消失的一乾二淨,只能呆愣的搓著手指等待問話。
少年國王好像沒注意到他的緊張般,先端起茶杯慢慢的啜飲了幾口紅茶,相當放鬆的長吁口氣,才將視線投射回幾乎快要驚懼到暈過去的男神官身上,閒聊般的隨意說道:「本來神殿的事務已經夠多夠忙碌了,而且法蘭吉絲也都會定期匯報給我,但是這事情我覺得還是要親自問問專責此職的人比較妥當,不會佔用你太多時間的,你知道多少告訴我就行了。」
維持著笑意,國王頓了一頓,溫和卻不容逃避的直視著男神官。「是這樣的,我想問問關於最近王都內,好像不少孩童感染了渾身起紅疹的傳染病啊?」
「是的陛下,最近確實有此狀況。」
不急不徐的問話,音調平穩的令人摸不清國王到底知道多少,男神官只能戒慎恐懼的就問題回答。
「我記得你是負責替孩童祈禱與治療的神官,那最近工作量應該增加了吧?辛苦你了。」
「陛下,這是臣職責所在,一點都不辛苦。」
「不管怎樣還是請保重身體,能夠替孩童祈禱完美祝禱詞的優秀神官,對於我們帕爾斯來說是相當重要的。」
「是,多謝陛下關心。」
不知道國王用意為何,神官只能努力使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更誠懇,但卻因為緊張而顯得底氣有些虛。
「那麼,除了替孩童祈禱之外,你的工作應該還有替病患進行藥物治療,是嗎?」
站在一旁副宰相突然發了話,優雅卻不怒而威的語調使得男神官呼吸更加急促,額前都冒出冷汗來。
「是、是的。我一直盡我所能的給予治療,感謝密斯拉神的庇佑,目前雖然有很多孩童感染紅疹症狀,但沒有因此死亡的案例。」
亞爾斯蘭聽了連連點頭,望向那爾撒斯,副宰相領會國王意思,再次發話詢問。「那就你所見,這些孩子感染紅疹症狀有沒有什麼可能的原因?」
「這…這個…」男神官慌張的扭緊了衣擺。「請陛下原諒臣的愚鈍,我也很努力想要找到原因,但是…」
「但是找不到原因嗎?」國王失望的皺起眉頭。
「真是非常抱歉!」男神官幾乎整個人趴伏在地上。
「那不知道原因,就無法對症下藥了呢?」副宰相不知是笑還是嘆了口氣的哼了一聲。「那麼,也就只好把各種藥材都買進來試試看了?」
「副宰相大人英明,我確實是因為這樣,所以把或許能用上的藥材都申請了使用。」
「原來是這樣,難怪最近來自神殿的藥材申請量突然有些多。」一直站在一旁沉默看著的法蘭吉絲,終於悠悠地插上話。
「請法蘭吉絲大人原諒,為了能盡早實驗出能夠有效治療傳染病的藥,我…」
「放輕鬆點,既然是為了治療傳染病,多給些藥材有什麼困難的呢?」亞爾斯蘭再次伸手搭上男神官肩膀,示意他抬起頭來。
「只是多申請些藥材,這是合理的啊!用申請的總比從商人那購入簡單的多,不是嗎?」那爾撒斯的視線滿是嘲笑,激得男神官一陣顫抖。
「副宰相大人,您在說什麼我不明白……」
「是嗎?」
「真的不明白,在下一直待在神殿裡,只有王都民眾前來請求時,我才會前往祈禱廳祝頌,不曾離開神殿過
大人盡可以去問問神殿裡其他神官是否如此!所以您說什麼商人的,我真的不明白。」或許是被質疑的點戳中心底的界線,一直唯唯諾諾的男神官突然語氣強硬了起來,頭也終於抬高。
「你不明白也沒關係,簽名總不能賴掉吧?」突如其然闖入的明亮聲音像是一陣風般刮的已經降落的塵埃又激旋飛起。不知何時從陽台翻入的紫紅頭髮青年優雅的撥開飛舞的窗簾,往房間內踏入。
「說過多少次,陛下的房間有門,請你好好的走進來。」法蘭吉絲冷淡的忽略了青年獻殷勤的姿態,手依舊交盤在胸口,絲毫不見老相識應有的親暱。
「奇夫!你終於回來了!」亞爾斯蘭雀躍的音調與剛才刻意偽裝的溫和截然不同。
「感謝陛下關心,巡檢使奇夫完整無缺的回來了!」奇夫嘻笑著朝國王鞠了個躬便算是打完招呼,隨即轉身抽出一捲文件遞入那爾撒斯手中。
「你也送回來的太慢了,不過來的正是時候。」那爾撒斯攤開捲成圓軸的文件,都是些購物往來紀錄,上面清楚明白的紀錄著與基蘭海商進口物品的明細,最下方購買者的落款,正是跪在國王面前的男神官所簽。
「這是誣賴!我完全沒離開神殿,怎會有這些購買單?這一定是誰造假的!」男神官激動的跳起來,拼命的解釋。
「你冷靜點嘛!買就買了又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東西,不過是些藥材,一個神官購買藥材也沒什麼大不了,何必這麼激動呢?」奇夫誇張的攤手,像是不明所以般望著那爾撒斯。
「因為買入的時間比較奇怪嘛!陛下請看,這一大批藥材購入的時間未免太早了些,早在第一個紅疹案例通報前兩個月呢!彷彿是已經預見了之後要大規模爆發流行病似的。」
「這、這推論太過分了!」男神官氣得張口結舌想要辯解,聲音卻像摻進了沙般清晰不起來。
「啊!旁邊還有個附屬的落款呢!那應該是神官侍從代簽的吧?」接過副宰相遞過來的文件,亞爾斯蘭搖頭晃腦仔細的將文件看了一遍,像是發現新大陸般指著一旁再清楚不過的小字詢問。
「一定是這樣!一定是我那侍從幹得好事,我就知道是這樣,肯定是我的侍從偷學我的筆跡簽名的。」彷彿抓到救生的浮木,男神官趕緊答腔。
「既然如此,就請你的侍從來解釋一下好了。法蘭吉絲,你能將這位重要的侍從帶來嗎?」亞爾斯蘭朝可靠的部下投以甜甜一笑。
「陛下,很可惜的是我做不到,即使我能與全帕爾斯的精靈溝通,也無法召喚已死的亡靈到您跟前。」法蘭吉絲朝年輕國王必恭必敬的回答。
「真湊巧哎?只有你的侍從明白,她卻已經永遠無法開口說話了,怎這麼湊巧呢?」奇夫歪著頭悲憫的嘆氣,只是那嘆氣在男神官聽起來更像死刑的判決。
「我記得神殿裡的侍從都是不到十五歲的孩子,也不會出去神殿,怎會突然死亡呢?你突然購買這麼多藥材,莫非這孩子也是感染了傳染病……」亞爾斯蘭瞪大眼睛,握緊拳頭猛敲桌面。「等等!你剛才說這傳染病目前沒有死人,難道是騙人的嗎?你居然欺騙國王?」
「我……這……不是這樣……」男神官驚覺自己說的話已經開始前後搭不上,只能拼命匍匐在地上顫抖。
「他當然得欺騙國王,因為那個侍從是他害死的。」奇夫冷漠的將一團東西扔到男神官面前,那是條手帕包著的女用手環,是帕爾斯少女們常配戴的款式,但顯然這枚手環色澤黯淡了些,男神官見到手環,卻觸電般癱軟了下去。
「你還認得這東西就好,雖然挖掘少女的屍體真不是我的風格……噢、我剛才沒有說那位侍從是個女孩子嗎?」奇夫討饒般朝法蘭吉絲譴責的眼神舉起雙手。「手環顏色會褪,是因為經常接近藥材,因此上面還殘留著毒性,而這毒性正巧就是會引發全身紅疹、發燒以及昏迷的呢!」
「所以做為第一線接觸毒藥的人,或者說實驗對象,這位侍從最後終於毒性累積到致死地步,率先病發死亡了,而你則獲得了毒藥需要控制到幾分份量才不至於死亡的數據。」那爾撒斯將推論做出了總結。
「那麼,接下來的問題就是,為什麼一個神官需要製造毒藥來傷害我的國民了!」亞爾斯蘭的聲音因憤怒而有些沙啞,他揮手示意加斯旺德帶領士兵進來,將已經無法抵賴的男神官捆綁起來。「法蘭吉絲,接下來就交給妳了,密斯拉神在上,請妳調查完畢後依照神殿的傳統給予他最嚴厲的懲罰。」
接收到指令,高佻的女神官莊嚴的朝國王行了個禮,便俐落轉身,指揮士兵將犯罪者帶離國王謁見室,目送著押送隊伍退場,精緻鏤雕門扉喀鏘一聲關上之後,鎖鏈拖行的聲響也隨之淡去,亞爾斯蘭鬆開緊握的手,洩氣的將自己砸在靠枕堆上。
「陛下?」那爾撒斯關心的輕喚。雖然少年在運用演技上已經越來越得心應手,但並不表示他能夠和願意接受這麼做。
「哎……」少年伸手掩住額頭和眼睛,不符年齡的長嘆了口氣。「到底為什麼啊……」他指的是男神官刻意製造毒藥引發傳染病一事,雖然聽起來也像純粹對這麼多接二連三的麻煩在發發牢騷。
如今連神殿都有神官墮落了,也顯示出亞爾斯蘭的政權確實不如外界所見的那樣穩固。靠著強大軍力支撐固然可以對不服者起到威嚇作用,但從前代國王安德拉寇拉斯三世為借鏡,便可知在政治裡流言蜚語向來又比刀劍兵器殺傷力大上一籌。
「可以的話真不希望去徹查所有神殿。」亞爾斯蘭苦笑著望向副宰相。過去神殿享有各項特權,尤其是培育出法蘭吉絲這樣優秀神官的佛傑斯坦,更是獨立於國王權威之外自成一區的特殊自治區,如今這個應當一直是屬於聖潔神職者培育的小鎮,是否也已經受到污染,成為新舊勢力爭相拉攏的對象呢?
「陛下,與其陷入煩惱,不如先去做些別的事情吧!這件事的調查就等法蘭吉絲回報,相信很快就會有眉目。」那爾撒斯笑了笑,事實上拿到奇夫取得的文件之後,他已經對於整個案件的起始有了概念,不過看國王厭倦的樣子,他決定晚些再說。畢竟,如果一直給國王壓力,進而使亞爾斯蘭的判斷失準,反倒得不償失,副宰相為了轉移國王注意力,他索性把表現舞台扔給了巡檢使奇夫:「不如先聽聽看奇夫最近又見聞了些什麼事吧?」
「也是呢!」亞爾斯蘭眼睛一亮,笑著盤腿坐挺了身子,恢復了少年人應有的精神。「奇夫剛才好像被那爾撒斯嫌棄太慢回來了喔?莫非你本來有預約好回來時間?」
「陛下,讓我一定要準時歸來的是你啊!」奇夫笑嘻嘻的答腔。
「我?為什麼?」亞爾斯蘭這倒懵了,自己可從沒限制過奇夫哪時候該回來,自由慣了的流浪樂士愛上哪都行,哪怕只是傳個信回來都無所謂,只要奇夫想到時願意回葉克巴達那露個臉即可。
「陛下,有情有義又風流瀟灑如我,可不是那種會忘記重要的人生日的人唷!」奇夫故作神秘的眨著眼,突然不知從哪變出個書本造型的迷你木盒,以優雅到足以迷倒全帕爾斯女性的姿勢拉起亞爾斯蘭的手放在他掌心。
不超過手掌大的小木盒包著簇新皮料,還散發著皮革專屬的香氣,精緻的印花使木盒看起來有如一本書,亞爾斯蘭好奇的開啟銅黃扣環,盒內鑲嵌了指南針正微微晃動,頂蓋則繪著以帕爾斯為中心的地圖,而連結盒子的黑色細繩,在陽光映照下投射出一道長影,淺淺擱在指南針外環的刻度上。
「這是……指南針?日晷?」亞爾斯蘭驚喜的端著盒子翻過來又翻過去的欣賞,從未見過如此別緻的迷你日晷,他立刻就愛上了這份精巧的禮物。
「這是我從基蘭商人那買來的有趣玩意,海上常用的攜帶型日晷。」知道自己精心挑選的禮物獲得喜愛,奇夫也不禁自豪起來。也不介意還有那爾撒斯在場,他要過木盒,藉著身高之便,站在少年國王的背後,幾乎是以將亞爾斯蘭攬在懷裡的親暱姿勢示範操作。
「擁有太陽碎片的聖劍認可的王者,生日時應該收到什麼最適合呢?我想了好久終於想到這個,又費了番功夫尋覓最優秀工匠製作的版本,就為了看到陛下拿著它時能露出笑容。」奇夫以修長的手指把玩日晷盒子,幾乎是貼在亞爾斯蘭耳邊說明的嗓音更像在唱頌迷惑人心的歌曲。「由陽光銘刻時光,由白日照亮方位,使您在太陽的引領下永不迷失,再也沒有什麼比這個更適合您。」
陽光散落在銅黃的刻盤上,使得嶄新的刻面閃著燦燦光輝,磨得晶亮的玻璃下,內嵌式指南針輕顫旋轉後停滯。盒上的皮革香、樂士身上近在咫尺的薰香,揉雜著不經意的竄入亞爾斯蘭的呼吸裡,近到只要在靠上些便能兩人相貼的距離,使他突然有些暈眩。
「奇夫,謝謝你!」亞爾斯蘭小心翼翼捧住了日晷盒子,臉頰有些燙,突然討厭自己的嘴怎無比笨拙,任何表達感動的話語都想不出來,只能用最原始最簡潔的謝謝來表達。
「陛下能如此喜歡,就是我最大的榮幸了。」經驗豐富的樂士深懂掌握進退得當的重要,就在最曖昧的一刻,他又謹守禮貌的退開了,並且適度的讓亞爾斯蘭留下一抹莫名的遺憾感。
總算注意到一旁那爾撒斯已經翻白眼到幾乎看不見瞳孔,亞爾斯蘭像要掩飾什麼般遲鈍的把日晷盒子往桌上一放,旋即又覺得哪邊不妥般往文件邊推了推,推到一進房間不會立刻看見的角度,才又往座墊上蹦跳著坐下,坐下力道稍微大了些,撞得尾椎有點痛,但亞爾斯蘭仍舊挺直身子,用與日常無異的音調說道:「那麼,接下來請不是以國王友人,而是以巡檢使的身份報告吧?」
「好的,莊園間貴族緋聞、基蘭的商會視力重劃、還是默塔劄山嶺的傳聞,陛下想從哪個先聽起?」奇夫也在對面的椅墊上神情自若的坐了下來,笑容可掬的恰到好處。
「基蘭吧!」對於這個曾經是自己王子時代流放終點的城市有著特別的好感,亞爾斯蘭也露出笑意,那笑容很能觸動人心柔軟的地方,不忍多將醜惡的事物放置他面前。
「噢、這個就比較無趣,不過沒關係,我盡量說明的有意思些!而且正好和剛才陛下處理的事件有相關,想必那爾撒斯大人也很樂於提供不同的觀點,是吧?」刻意喊住剛打開門要走出去的副宰相,奇夫假裝沒有看見門後那抹難以忽視的黑色陰影。
「這麼一說倒提醒我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而且只有你最適合去執行這任務!」那爾撒斯像在講笑話般勾起嘴角,只是那笑話的意義只有他自己心領神會,而被委託者則有些後悔,何必突然挖坑給自己跳入。


++

破空而至的箭鏃眨眼之間已經奪走幾條人命,原本還專注在破壞水道的傭兵們放下任務想逃走,卻未能即時辨識箭從何方射出就已經被貫穿了喉嚨或胸膛,如投石入海般一一跌落水中,湍急的水流很快就帶走了他們的身軀和生命。
「最後一個!」一開始就被預留為活口的工程兵被一箭射中膝蓋,立刻跪倒在坡道旁,出於生存本能,那人還想掙扎著爬遠些,但隨即另一邊腿上又被補了一箭。
「不要殺我!饒命啊不要殺我!」慘叫著想拔掉箭鏃,卻又痛到只能屈緊身子顫抖,工程兵悽慘的在血泊裡滾動哀號。
「這不就沒殺你了嗎?叫小聲點省省力氣,我還有事情要問你呢!」確認四周圍已經沒有再能威脅自己的人,奇夫一腳踩住工程兵的後背。
要不是那爾撒斯委託他來這下水道預防有人破壞,他可一點都不喜歡做這種和優雅搭不上邊的事情。看著腳下眼淚鼻涕甚至屎尿都痛到齊發的士兵,連在戰場都沒興起的惡心感突然一股腦湧上。
為了要屏除那份噁心,他踩住對方的力道又加重了幾分,慘叫也隨之嘎然而止。
「嘖!居然昏過去了!」奇夫氣急敗壞的連連咒罵。他挪開腳,蹲下來忍著厭惡感摸了摸士兵的口袋,亞希女神這次賞賜給他忠誠的信徒一份幸運,奇夫摸到了一個扁如金幣但又更大一些的金屬片,取出後映著光線一看,上面清楚印了基蘭商會的會徽,作為一名長年穿梭於王公貴族之間的樂士,奇夫當然知道能擁有這個徽章的,除了商會成員之外,也會發給進行交易之中的客人,作為交易完畢後向商會分號兌換金幣的憑證品。
基蘭的商會勢力之爭、向商人購入大量藥材製造毒藥的神官、帶著商人委託證明來破壞水道的工程兵、還有先前城門口遇上的,帶著染了傳染病孩子要離開王都的可疑女子,各種線索似乎已經慢慢能拼成一張完整圖畫了。
「就在這個地方拷問好像有點麻煩啊……欸、醒醒!不起來我就只好真的殺掉你啦?」不客氣的搧了搧已經臉色慘白昏死過去的工程兵,奇夫望著問不得話也不想拖動的人體陷入困難。
他無意也不適合這種時候才去找助手,反正已經取得商會徽章,沒有口供大概也無傷大雅?
水流帶來的風聲有細微的改變,奇夫猛然站起身,手按在劍柄上,雙腿已經繃緊,但沒有任何事情發生,火光搖曳下的影子依舊只有他一人。
突然,奇夫笑了出來。
「這種時候還忍心躲起來看戲,軸德族的可愛少女啊!妳怎這麼無情呢?」
「不愧是奇夫大人,我還以為自己已經躲的很好了呢!」亞爾佛莉德咋舌著從隱身處跳出來,俏皮的吐了下舌頭。「我剛才巡視城牆,突然聽到有落水的聲音,所以就追下來看看發生什麼事情。我應該沒妨礙到奇夫大人的任務?」
「城牆?地下水道裡的打鬥聲應該傳不出去才對啊?」
王都的城牆高達十二加斯,以樓層計算大約是四、五層樓的高度,到底是軸德族的聽力太敏銳,還是地下水道其實沒有想像中的隱蔽呢?
紅髮少女搖了搖頭表示自己也不清楚,隨後將目光投向地上還陷入昏死的工程兵。
「奇夫大人好像是在煩惱這傢伙是吧?需要我幫忙你弄醒拷問他嗎?」
「如果可以的話當然是再好不過,如果是美女就算了,我可一點都不想拖著臭男人出下水道。」
曾經共事過不短的時間,亞爾佛莉德對於奇夫這種發自真心的玩笑話早就習以為常。身為強盜氏族出身,論起拷問折磨恐怕沒人比她熟練,她抽出綁在腿上的小飛刀在指掌間把玩轉動,一邊提醒奇夫:「接下來的事情,請務必遺忘掉,讓我知道你多嘴跟那爾撒斯說了的話,我可會讓你嚐嚐軸德族女人的厲害喔!」
曉得少女不想讓意中人知道自己殘忍的一面,奇夫嘻笑著投降般舉起雙手後退半步,呶呶嘴示意少女不用介意自己請盡情發揮專長。
白了總沒正經的樂士一眼,亞爾佛莉德手起刀落,飛刀快狠準的插入工程兵的手掌,細長刀刃避過了掌骨剜在掌肉之間,劇烈的疼痛果然瞬間讓昏死的人又掙扎著慘叫醒轉。
「誰派你來的?你們的目的是什麼?還想要保留這只手的話,就好好都說出來吧!」少女瞇起眼,冷酷的逼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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